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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章 野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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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富家少爺,你沒有生過火。這哪算柴火,濕透了,點不出火。不能用。”

“不能用?!”甯書郢急了,立即跳起來要再往深林裡走——“讓我再去一次吧!我懂了。我去找些沒濕的來。”

“慢慢慢。”

陸霄好容易再攔住了他,簡直沒有辦法。他隻好說: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樹頂上的月亮太黑,陸霄和甯書郢手拉着手走進一片密林裡。走出一程,甯書郢跑開,撸起袖子,赤着手掌,還要再往雪裡摸。陸霄卻說:“不用。”他吩咐甯書郢安心在樹下站着,然後選了一棵參天的樹,手腳并用地攀上去,甩開膀子剁下幾根粗枝。

甯書郢在下面張開了兩臂高高舉着,快活地接那些樹棍。一根極粗大的正落在甯書郢頭頂上,他一句話也沒喊出來,撲通一聲,栽倒在雪地裡。

“好了,夠了。就這麼多。”陸霄伐畢,一道煙兒,猴子一樣騎着樹幹吱溜溜滑下來。

他又牽着甯書郢的手,沿原路回去。

甯書郢一路低着頭,用另一隻手揉腦門。陸霄拿腰間的繩子捆紮了木柴,右手把那一捆甩在後面,長長地拖行着。雪地裡拖出一道凹凸的溝壑。

回了紮營的石頭下面,群星之下,甯書郢的臉龐上有一層銀光。陸霄拿短劍一下一下劈打那火石。十下八下過去,方有一兩個火星蹦出來。可這時候再用木柴去引,那火又滅了。

他還要再試,甯書郢起身道:

“把你的刀給我。我把這些木頭的濕皮削掉。”

陸霄就把刀遞給甯書郢。自己枕着石頭躺着,想着父親在時永遠是熱熱的——他會在大木輪裡鑽一個孔,把孔裡刨出來的木屑點了火,再一股腦塞進孔裡去。這時候自己和母親身挨着身坐着,身邊就有濃濃的篝火了。

“你知道用木輪生火嗎。我爹想出的辦法。他把木頭芯子摳了,木頭芯是幹的,就引火。”

“很聰明。你爹是有本事的人。”甯書郢眨着眼睛道。

陸霄點點頭。心裡很得意。

可惜他們跋涉的太久了。陸霄實在懶得付出力氣砍一個木輪,刀又太短。陸霄想了一通,最後隻好承認,今天是生不出這麼氣派的火了。他歎一口氣,支着脖子又去看甯書郢咬着牙削那一堆木棍。

甯書郢盤腿坐在雪地裡,兩個腳夾住一根木頭,手指握着刀在上頭翻飛。

刀是極鋒利的,幾乎貼着男孩的指頭過,一次剁下來三五根不是難事。陸霄看得驚險。他很想告訴他,不用忙了。削出的芯也就手指粗細,點出火如同豆苗大小,不能使用。

可甯書郢是那樣煞有介事的神色,再也不如同平日那種假惺惺的心不在焉的甜蜜。那一張青青的花臉打翻作一團,緊皺着。多麼可愛!

他喜歡看他這樣忙。

陸霄幾乎立即就做出了決定,做個壞人,不告訴他。于是他托着腮,躺在一旁笑着看。

甯書郢忙起來是很專注的,并不管陸霄那雙如隔着籠子觀看動物的眼睛。他一面摩挲着刀柄,一面盤算怎麼下第二、第三刀,才能繞過木頭上一個眼珠子大的凸結。這個結的紋路是橫向的,到了這裡就阻隔刀鋒——應當先把它削下來,然後那塊剩下的部分就和其他部分平齊,可以一起從上到下地把皮削下去了。想出了解決的辦法,他正要雀躍。忽然聽見陸霄喊:

“書郢,我想我爹我娘。”

“不是有我麼?”甯書郢在一堆木花裡擡起頭,疑問地瞥了陸霄一眼。

“呸。你有什麼用。”

甯書郢立即不高興了。

“你就是太講情誼。我想你該哭一場——哭完就好了。”

“我爹娘活得好好的,我沒得可哭。要哭不是你哭?”陸霄抱着腦袋過來,湊近了甯書郢,彎曲手指,用食指内側的指節刮了刮他的臉:

“甯書郢,你爹跟你娘都沒了,我沒見你有一點悲傷。你這個兒子真是他們白生的。”

“不是!”

甯書郢皺起眉頭,不滿地大叫。

“我爹除了我娘,又有四個妾室。我娘除了我,又有四個子女。都是前後腳沒的。無論如何,應該是他們哭我,不是我哭他們。難道他們十個人在地府裡圍着桌子吃飯,團團圓圓,不比我們兩個在雪窠子裡打架有意思?”

“強詞奪理……”

陸霄話音未落,甯書郢忽地先笑起來。他扔了刀跟那一堆木頭,兩腿一并跳到陸霄身邊,摟着他躺下。咧開嘴惡狠狠道:

“陸霄啊陸霄,你說話這樣難聽,我必須打你一頓,方能解恨。”

“你兩條胳膊,我用一隻手就能掰碎。省省吧。”

陸霄砰地一聲把甯書郢的臉推開。他從地上坐起,俯身去給甯書郢摘頭發裡、衣服上的木屑子。摘了一通,鬧哄哄的總也摘不完。

甯書郢到處拱來拱去,盯着陸霄的眼睛哧哧地亂笑,盯得陸霄也沒頭沒腦跟着笑起來。陸霄握着他的手問:

“既然你說死了這麼好,一家子團圓快樂,你怎麼偏要活下來,殺豬一樣叫喚,求我救救你?”

此話問得出自内心。陸霄屏住呼吸,看見甯書郢坐直起來,擡起手摸了摸他的眼睛。他看見甯書郢仰起臉看着自己:

“我聽我四哥說,鬼吃的東西都是用蠟做的。我不喜歡。你也一定不喜歡!所以不到萬不得已,咱們倆還是别去死了。”

“那恐怕不容易。你擡頭看看,又在下雪。”

“你覺得冷嗎?”

陸霄不再說話,隻是裝模作樣地歎一口氣。他時常覺得逗甯書郢有趣,于是裝得滿面發愁,耷拉着肩膀。同時悄悄眯起眼睛,觑甯書郢什麼反應。

果然,甯書郢看了他的反應,立即正色起來,不再有心玩鬧。他一哧溜跑回木頭堆裡,坐回雪地裡,撿了刀。

甯書郢繼續跟木頭較勁,陸霄則躺在風裡打哈欠,隻如同身體冰鎮在一顆大果子芯兒裡,喉嚨疼,太陽穴也突突地疼。支撐了一陣,終于合上眼睛睡過去。

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。

陸霄正抱着自己的肩膀瞌睡。在夢裡,他忽然覺渾身上下都溫暖起來,乃至于熾熱,說不出的舒适。

他好久沒有過這樣麻酥酥的感覺。全身的皮膚都在升騰的熱氣裡發脹發痛,是小時候腳趾頭縫裡犯凍瘡癢式的小蓋蟲爬的滋味。陸霄舒服得在夢裡一絲也不能掙紮起來,想起自己已經死了,死在浪漫燭光裡。

然而再仔細回想,仿佛又不是死了。

陸霄感到很不确定,想要睜開眼問人說一句話。甯書郢?甯書郢?他竭盡全力在睡眠裡抽出身,把眼睛沉重地睜開了一道縫,虛虛地望着身前。

可是甯書郢不在這裡。眼前沒有一個男孩,隻有一片紅紅白白的光。

那是一團再明亮不過的浩大的火。跳動在一個腰粗的泛白的木輪裡,發出噼噼啪啪幸福的抽動。熊熊烈焰旁是一堆燒秃的細木芯,七零八落地散落在火堆前面。

一夜過半,雪月回巢。天空如同隔夜的冷肉,最外表結出一層油潤的白霜。

陸霄身上卻一個霜也沒有。陸霄在溫暖的空氣裡綿長地呼吸。他在睡夢中向遠方的黑夜裡張望,自很遠很遠的地方,一個半大孩子的身影正從一個黑點變成一團模糊的影子。他彎折着背,從林子裡向陸霄挪動過來。

陸霄拼盡全身的力氣睜開眼睛,他想要看清他。

四周都是樹。

灰白的月光下是一道長長的影子。他眨了眨眼,看到那是甯書郢的樣子。男孩用很趔趄的步伐吐着白氣,一寸一寸挪動,半直半跪,整個身體被壓得幾乎陷在地裡。

陸霄從來不知道他有這樣的力氣。

甯書郢走得極其、極其緩慢,緩慢地向陸霄移動而來,身後拖着另一個巨大的木輪。它比他的背脊寬一些,歪歪扭扭地在雪地裡留下一條凹凸的溝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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