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。”李四肯定道,“雖說顧神醫當時蒙着臉,但相識近十年,那雙眼我不會認錯,我敢肯定,揪出薛世才他們的就是顧神醫。”
“對了。”李四忽然想起了什麼,又趕忙補充說,“事後我曾特意去問過我們恒泰興的夥計,幾個夥計都說,昨日傍晚,顧神醫借恒泰興的地方坐堂義診,是臨時起意,并未提前知會。我想,顧神醫必定是想助你順利入城,才動用此法,将那些圍在城門口看熱鬧的人都引走。”
顧寒時,為什麼?
當初是你說恨,說要一刀兩斷,如今為什麼還要一再幫我?
葉雪燭茫然。
直到李四敲着更梆走遠,葉雪燭還是恍恍惚惚,滿腦子都是顧寒時,就連頭發和衣裳皆被雨水打濕也沒察覺。
直至冰涼的雨滴順着額頭淌進眼裡,她才猛然回過神,下意識地往裡頭躲了躲,卻不想腳下一個不穩,險些跌倒在地。
雙腿實在僵痛難忍,葉雪燭一時也顧不得地上涼,便背倚着書院大門,直接坐在了地上,望着被風吹得忽明忽暗的燈籠,望着淩亂糾纏的雨絲,思緒紛繁。
當年她作為死囚重犯,被從寒宵城一路押解至京都城,路上馬不停蹄地走了三個多月。
那個時候,她并未覺得那一百多個日夜有多難熬,隻因她是一路昏睡過來的。
右手的貫穿傷,以及嚴重的内傷,使她在押解之行的一開始就高燒不退,昏迷不醒。
負責押送她的衙差無一例外,都認為她不可能活着抵達京都城。
而在她每一次短暫的恢複神智時,也覺得自己或許下一刻就會死去。
實在是太痛苦,太煎熬了。
就此死去,對那時的她來說,絕不是件壞事。
可每當她快要撐不下去,想要放棄自己的時候,腦中便會反複響起一個聲音,一個叫她活着的聲音。
最終,她奇迹般地活了下來,活到了京都城。
被押送到京都城以後,她就被關進了刑部大牢。
當天晚上,她做了個夢,夢見兩個老人家站在她床前,讨論要不要截掉她的右手。
第二天醒來,她才知道那并不是夢。
兩個老人家也不是什麼神鬼精怪,而是奉命前來為她看診的太醫。
見她右手毫無知覺,且已潰爛的不成樣子,兩位太醫斷定,她一直高燒不退,與這隻爛手大有關系。
兩人最終商議決定,今日就要截去她的右手,以保全她的性命。
再後來的事,葉雪燭就不知道了。
她又一次陷入了昏迷,再醒來人已經身在東宮,右手還在,卻也隻是個醜陋的擺設。
她記得她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求楚宥給她紙筆,她要寫信,給顧寒時寫信,她有話要對那個人說。
她伏在案前,左手執筆,短短一封信,卻足足寫了近三個時辰。
信被送出以後,她便開始望眼欲穿的等待。
數月後,她終于等到來自寒宵城的回信。
信上的字迹令她感到無比親切,可所書内容卻令她心如刀絞,五内俱焚。
顧寒時在信中說,你父害了我師父性命,此仇不共戴天,你我從此一刀兩斷,再無瓜葛……
葉雪燭雙手捂着心口,面色慘白,表情痛苦的喘息了幾下。
盡管事情已經過去五年了,但每每想起那封信,她還是會痛的死去活來。
那當真是字字如刀,刀刀入骨。
“說好要一刀兩斷,再無瓜葛的。”她低聲呐呐。
蓦地,葉雪燭仿佛聽到了一聲極輕的歎息。
她連忙擡頭四下看了看,見這周圍除她以外,再無旁人,想來應是她聽錯了。
她倚坐在門邊,默默地緬懷故人,追憶往昔,直到天将明,才起身回了慎王府,隻留一顆酥糖,靜靜地躺在門前那塊殘缺的石階上。
*
回到慎王府後,葉雪燭剛換了身幹爽的衣裳,預備去卧榻上小睡一會兒,就聽有人叩門。
葉雪燭打開門,見小侍女靜珍神色慌張地站在門口。
沒等她發問,靜珍就急急開口,“回姑娘,外頭剛剛來了一夥兒人,自稱是城守府的人,點名說要見姑娘。裴侍衛見他們來者不善,已經叫人請祝公公前去應對。裴侍衛命奴婢來告訴姑娘,無論外頭有什麼動靜,姑娘都不要出……”
沒等靜珍把話說完,葉雪燭就直接掠過她,大步匆匆地向外走去。
靜珍一臉驚慌地追在身後,攔了幾回卻都攔不住。
還隔着一道影壁牆,葉雪燭就聽見外頭有人大聲哭嚎。
她連忙加快腳步繞過影壁,走到門口,卻不想還沒等她找裴放問清楚狀況,一個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,就兇神惡煞地朝她撲過來,“明燭兒!你還我兒命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