位于大夏國最西北的邊城寒宵城,并不似衆人印象中那般赤地千裡,黃沙漫天。
這全仰仗世代鎮守于此的定國公葉氏一族目光長遠,治沙有方,才将昔日的不毛之地,變為綠意盎然,花團錦簇的世外桃源。
如今綠樹紅花尤在,定國公府卻早已不複存在。
最後一任定國公,威遠将軍,銀甲軍的主帥葉天鈞,于五年前勾結邊境草原上的蠻族,在寒宵城内策劃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屠城事件。
潛入城中的蠻人仿佛惡鬼臨世,對城中百姓展開慘無人道的瘋狂屠|殺,并縱火焚城。
街号巷哭,火光沖天,近半座城池在大火中被燒毀,留下滿目瘡痍。
五年過去,城中百姓仍未徹底走出當年的陰霾。
而叛出大夏的葉天鈞與其夫人,鎮國公府的二小姐,蕭皇後的親妹妹蕭景若,也都未得善終。
之後不久,便慘死于無信又狡詐的蠻族刀下,暴屍荒野,任野獸啃食。
事後,葉氏一族無論男女老幼,盡數被誅殺。
隻有葉天鈞與蕭景若的獨女葉雪燭,僥幸活了下來,被沒入宮中為奴。
至于與葉天鈞合謀屠城的草原蠻部葛胥部,則被銀甲軍的新帥嶽來風,帶領銀甲軍徹底從青芒草原上抹殺。
以血還血。
*
七月末,寒宵城郊。
曆經近八個月的艱難跋涉,慎王楚宥一行,終于即将抵達流放之地寒宵城。
至多五個月就該走完的行程,竟足足多走了三個月,這除了因為一行啟程時正值隆冬臘月,被風雪拖慢了腳步,還因為慎王多年養尊處優,又從未出過遠門,并不适應每日的車馬勞頓,一路上大病了好幾場,隊伍不得不停下來容慎王養病。
一行一路走走停停,走了近一個四季輪回,才好不容易走到此行的終點。
寒宵城地處大夏西北邊境,七月末的寒宵城已經提前入了秋。
秋日的寒宵城意外的多雨,一行好巧不巧,正趕上一場大雨。
眼見寒宵城近在眼前,一行急于趕路,并沒有停下避雨。
傍晚時分,雨勢漸漸止息,頂着大雨趕了一天路的一行人,還算順利地來到了雲夢山下。
過了雲夢山,就是寒宵城。
雲夢山千峰百嶂,起伏連綿,橫貫東西,是西北一代少見的高山。
而一行要過雲夢山,卻無需翻山越嶺,隻需借道雲夢山追月嶺與逐星峰之間,一處天然通道長雲坡,便能直達寒宵城。
此通道雖被稱作是坡,但地勢卻十分平緩開闊,走起來與平地無異,能同時供五六駕馬車并行。
馬車内,得知一行已經進入雲夢山的葉雪燭,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懷中的桑柘木弓,頭也不擡,“照這個速度,再有半個時辰,就能到寒宵城。”
一旁,小太監興來心裡忍不住感慨,真不愧是雪燭姑娘,也太沉得住氣了。
都道近鄉情怯,闊别多年的故鄉已近在眼前,雪燭姑娘竟然能如此不慌不忙,可真叫人佩服。
而正盤膝坐在軟榻上,擺弄一套十二方鎖的楚宥,卻眼尖地發現,葉雪燭擦弓的手在微微發着抖,分明就是心慌得厲害。
“雪燭。”楚宥柔聲喚她,“擦了半天,歇歇吧。”
“好。”葉雪燭應下,像是對待什麼嬌氣易碎的物件一般,将那張桑柘木弓小心翼翼地貼在身旁放下。
楚宥也放下手中拿來解悶的小玩意兒,從矮案上的食盒裡取出兩塊糕點,遞給葉雪燭一塊。
葉雪燭接過,将糕點掰做兩半,大半的那塊分給了坐在門邊的興來。
興來咧開嘴,樂的眉眼彎彎,小聲與葉雪燭道謝。
花生芝麻餡的小點入口香酥,但比起宮裡精工細作的糕點,無論賣相還是口味都差了一座雲夢山。
葉雪燭和興來不挑嘴,都吃得挺香。
楚宥就着茶水,隻吃了兩三口就放下了。
葉雪燭咽下口中的糕點,看着楚宥,疼惜道:“将就了一路,等進城安頓下來,我親手為殿下做頓好的,殿下想吃什麼?”
楚宥抿唇一笑,臉頰上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,“隻要是雪燭做的都好。”
這個“都好”可比點名說要吃什麼,有難度得多。
葉雪燭把最後一口糕點塞進嘴裡,一邊細細嚼着,一邊琢磨菜色,随手搭在弓上的指尖,一下一下頗有節奏地撥弄着弓弦,聲響竟出奇的好聽。
見一向胃口不好,最近幾日更是食不下咽的葉雪燭,竟津津有味地将那半塊糕點全都吃完。楚宥心下歡喜,正要再取一塊遞過去,平穩行駛中的馬車卻忽然劇烈地颠簸了幾下,停了下來。
毫無防備的楚宥身子一晃,險些從軟榻上栽下來。
幸好葉雪燭反應快,及時上前扶了一把,人才沒摔着。
楚宥是安然無恙,葉雪燭卻為護楚宥“撲通”一聲,雙膝重重地砸在車闆上。
與“嬌氣”二字向來不沾邊的葉雪燭,自己倒是渾不在意,而素來好脾氣的楚宥卻惱了,一邊扶葉雪燭起身,一邊厲聲責問:“怎麼當差的,都不會駕車嗎?”
車夫得了訓斥,連忙告罪,楚宥正欲再說什麼,就聽聞一聲聲驚慌失措的呼喊,打車外傳進來。
“狼!有狼!好多狼!”
“快看那邊,那邊山道上也有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