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家衆人登時皆松了好長一口氣,鄭氏更是念了聲佛,又忍不住熱淚盈眶,拿起手絹拭着眼。
賣菜的蔡婆子也插嘴問:“浩哥兒,京裡的大人物給咱明大夫封了啥?可有那個戲文裡唱的……一品大官兒當?”
衆人一時沒忍住,哄堂大笑開。巷尾打鐵的李鐵牛扯着大嗓門咧嘴道:“咱明大夫沒日沒夜跟閻王爺搶人,朝廷不給她封個一品大官兒,我李鐵牛第一個不服!”
他這一吆喝,衆鄉民也笑着連聲附和。
梓軒笑勸道:“諸位鄉親叔伯,舍妹素來淡泊名利,家嚴家慈也隻圖閨女平平安安,受封随緣就好,不打緊來。”
李鐵牛戲谑稱:“二爺這是什麼話?明大夫若封不得一品,我等是要告禦狀去的!”
“很是呢!”王媒婆不嫌熱鬧,叉着腰發了大話,“大夫勞苦功高,咱便是不幫她讨個一品大官兒當,也要幫她讨個一品相公回來,弄個一品夫人做才是!”衆鄉鄰聞言大笑,直道這王氏想當大媒想瘋了,人家明大夫早有夫家,幾時輪到你去幫她讨相公。
王媒婆得意洋洋道:“這話你可說錯啦!咱明大夫初回蘇州可未挽婦髻,若不是出了那些個不知好歹的上門惹事,大夫也不至于盤起發來,稱已有了人家。”
“媒婆,東西可以亂吃,話不能亂說啊!”
“哎喲,鐵牛你這大傻子!大夫若真有了人家,豈有連年娘家圍爐、不見姑爺來訪的?明老爺夫人都在,你若不信,大可問個清楚明白。前兒年裡,兩位新上任的提鞋……哦不,是提學大人,還都托我上門說媒去呢!”
原來林隐纖與趙鈞奉旨上任,因着在京有聞憶晗突然撤出秋水别墅,歸來又三年不與夫家來往,或已和離,遂托媒上門說親。這事時甯夫婦一早推搪了去,不想王媒婆卻忽然曬了出來。衆人這下聽得大眼瞪小眼,紛紛轉詢二老此話當真。時甯撚須一笑,不置是否。鄭氏卻甚尴尬,暗裡眼示媒婆休要口無遮攔。可掩飾就是解釋,衆人這下熱鬧得炸開了鍋,直道非要與大夫覓得良人不可。
眼見局勢不可開交,一陣車馬蹄聲忽自遠處傳來。大夥不約而同尋聲望去,隻見兩隊人馬護送提學林隐纖、趙鈞到來。那二人皆手捧文書,見了時甯,紛紛下馬相迎。隐纖直與二老道喜,趙鈞亦笑道:“世叔、叔母、世兄,我等特地來報,不日有旨意達,還請快些回府安排打點。”
明家人聞言忙謝了二位大人,又辭了一幹鄉衆,遂返府灑掃塵除,燒香淨第。隻這一等,卻是四日,四日不見憶晗歸來,亦未見旨意來宣。衆人自欣喜期盼,到越等越不得安。好在第五日清晨,官衙有人來報,道是聖旨下,請老爺與諸位跪門迎接。明家人又驚又喜,忙謝了官吏,又攜一衆親友,連帶梓軒的三胞胎兒女都換了新衣依門迎旨。
辰時至,禦前總管傅卓秀親自領旨宣讀。原是憶晗控疫有功,得皇帝賜封“杏林聖手”,又與聖人、公主問診,妙手回春,藥到病除。聖人意收為義女,擇今夜良辰與嫡長公主義結金蘭,今賞金百兩,賜玉一對,錦緞十匹,日後從公主待遇。
傅卓秀走後,明家上下無不歡天喜地,時甯夫婦聽得先頭也是驚喜萬分,隻到了那句“與公主義結金蘭”,便知憶晗婚事再非自家定奪得了,日後福禍亦是難料,心中未免唏噓。眼下親朋争相道喜,時甯見鄭氏寡歡,隻得私裡勸慰:“憶兒生性寡淡,便是替她另覓良人,怕也不得歡喜。且那二人之事确因我明家而起,走到這一步,已是聖上格外開恩,你我與其終日長嗟短歎,倒不如看開些,兒孫自有兒孫福。”
鄭氏淡淡歎息,好端端的未過門長兒媳婦莫名成了自家“女婿”,自家長子今又與外地一周姓女子結了姻緣,雖說那人倒也是個撐的起門面的,可怎比得上小晗好?都說造化弄人,如今陰錯陽差,除了看開,還能怎樣呢?這般想着,不由淡歎一聲,随手抱起梓軒那至今三歲仍不怎麼開口說話的閨女徑自逗樂,餘後不在話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