憶晗微一沉吟,簡簡說道:“師父,我遇見小晗了。”
此話一出,僧人微微訝然:“哦?”
“原來您一早就知她是女子,也知曉她八年前并沒有死,是嗎?”她話音平闆,無情無緒,卻透着一股無法抑制之悲涼。
大師聞之雙目微垂,合十念了一句佛号,并未接話。
憶晗眼中清淚打轉,極力壓着波瀾情緒,清清言道:“師父緣何一直不與我說白呢?”
大師擡眼慈憐看着她,手裡緩緩捏起佛珠,又長籲一氣,問道: “你是怎知此事的?”
憶晗黯然一歎,因将年初自己迫于情勢臨時招親、欣雲意外奪了繡球等事一一道來。大師聽完不禁念了聲佛号,又深深感慨:“不想世上竟有這般巧合之事。”
“得知真相以來,茏兒茫然無措,既無法回去面對她,亦不知躲哪處好。唯尋到師父這修身精舍,望求一隅偏安,再不去想那糟心人事了。”
“茏兒心情,為師能理解,隻你已出來多時,再不回去,恐要生事……”
憶晗面白如紙,搖頭直道:“我待她真心赤城,她卻虛與委蛇,我回去作甚?”
大師目光遼遠,深然言道:“茏兒素來聰穎,怎今日卻犯了糊塗?”
“師父何出此言?”
“皇室素重名節,小晗身為帝女,屈居男寺數年,後又假病假婚,樣樣兒不得已,樣樣兒卻都冒了天下之大不韪。今若事情稍有外洩,莫說世道人倫,單是那天家禮法便已不得饒人。”
“所以?”
“為保皇室清譽,天家素來不乏手段。你既已知她身份,行事當愈加謹慎,否則必要害了自身、牽累家人。”
憶晗心中一沉,問道:“師父當年抛卻主持身銜,四海雲遊,也是因為如此?”
大師不應是否,隻低眉一念佛号,語重心長勸道:“現下你當回那秋水别院,故作無知、一切如常,待得年底和離,或可平安了事。”
“這……”憶晗一時怔神不語,未置可否。
默然之際,幾聲凄厲嘯聲忽自不遠處山谷傳來,如傷獸怒吼,又如夜禽悲鳴,尖銳刺耳,教人聽得汗毛直豎。憶晗一時警惕起來:“甚麼聲音?”
大師滿面清肅,飛身迳向外頭而去。
月光之下,山谷之中,數名黑衣蒙面者持劍挑殺了好幾人,眼見跟前隻剩一儒生,個個便放緩腳步圈圍過來。
那儒生雖身處極危之境,卻是鎮定自若,極具氣度沉聲言道:“你等何人?為何非置我于死地?”
蒙面刺客相互看了一眼,并不答話,其中一個更是迅速一劍刺向他咽喉,企圖一招斃命。千鈞一發之際,一心大師及時趕至,内力彈指而發,立将對方之劍擊偏。衆刺客大吃一驚,待得回神,又迅速朝他襲去,個個劍招毒辣,刁鑽快狠當世少有。
儒生見突然有人相救,先是驚喜,又見刺客們包抄攻去,忙是提醒道:“大師小心!”然他話未說完,已有刺客反手疾刺而來,儒生慘叫一聲,捂着傷口頹然倒地。
一心大師目光奇銳,身影萬變,右手中食指一轉一指,一道冷芒内力瞬息襲去,直叫那傷人刺客倒地不起,繼又迅速運集功力,寬大袍袖一抖一震,立時将旁頭衆刺客震飛幾丈開外。
衆刺客落地後不見死心,兩兩互視一下,竟似約好一般,紛紛抖出一套叫人眼花缭亂的奇特身法,當下将大師團團包圍其中。
“七星幻影?”一心大師微微眯起眼睛,一臉了然道,“原來是千羽世家的人。”
話音剛落,衆刺客已不約而同由各個角落勢如破竹般轉劍刺來。一心大師臨危不亂,一聲佛号念下,雙掌齊出,疾疾朝各方位拍了數十掌,掌風似排山倒海一般襲去,不僅化卻對方招式,更将他等震起七八尺高,又重重摔了落地。
憶晗此刻亦奔了上前,關切詢問:“師父,您沒事吧?”
“沒事,去看看那位施主怎樣了。”大師說着徑自行向諸賊,他素來慈悲為懷,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傷人性命,隻為以防萬一,還是出手一一封了他等穴位。
憶晗應聲跑到受傷儒生旁頭,仔細扶他坐好,又出手封穴止血,繼扯下旁頭屍體上一角寬袖予他包紮傷口。
一心大師此時亦回身近前,見那儒生面無血色、氣喘籲籲,料其内傷不輕,因讓稍加打坐,自己要替他運功調息。儒生忍着劇痛朝他二位稱了謝,遂乃依之。
然他二人才剛坐定療傷,地上衆刺客卻忽地個個動了一動!憶晗目光敏銳,頓時想起千羽一族的移經轉脈,因是大吃一驚,一聲“師父小心”尚未來得及出口,衆刺客已目露兇光,猛地朝他三人縱身襲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