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公子,公子……”啟絮的聲音似遠在雲邊,又近在咫尺,飄飄忽忽落入欣雲耳朵裡,教她自昏昏沉沉、恍恍惚惚中漸漸睜了眼。
一張清秀中透着英氣的臉悄然印入眼簾,欣雲強自定睛,乏力喚了聲“啟絮”,又将目光徐掃四落,緩緩地問,“我怎會在房裡?”
未等啟絮回應,旁頭的水兒已是抹淚泣曰:“姑爺,您可醒過來了!這兩日真真吓壞奴婢!”
啟絮這才答道:“奴婢前夜去了書房,發現您不醒人事,少夫人又不見蹤影,便将您帶回屋裡。公子,到底發生甚麼事了?”
“是啊姑爺!”水兒哭喪着臉附和道,“這都兩日了,小姐她是去了哪裡呀?”
“甚麼?不見她蹤影?”欣雲心頭駭然,當即掙紮起身,卻忽地一陣頭昏目眩,因匆忙就勢抓着床緣閉目凝神,又顫着手一指門口方向,急得聲音發啞道:“快去尋她……快去尋她……”說完已是渾身發抖、咳嗽不止。
啟絮與水兒吓得不輕,趕緊一左一右将她攙回床裡。
“公子少安毋躁,兄長已遣人外出尋找,相信很快會有少夫人下落。”啟絮輕聲勸着,又側身吩咐丫頭,“快去給公子端些粥水來。”水兒慌忙點頭應聲而去。
欣雲撫着額頭,心口一沉一浮,好一陣子過去,才怅然若失喃喃自言:“你真就這麼一走了之麼?”
啟絮秀眉一蹙,低聲問道:“公子,究竟發生何事?”
欣雲面如紙白,一字一字自口中彈出:“我與她坦白身份了。”
“那……明小姐可是負氣離去?”
“興許是罷……”
啟絮見她病态怏怏,不禁心起憐惜,又微一思忖,勸道:“殿下,您既已與她開誠布公,那便不要多想,且先安心歇養,剩下的交由奴婢兄妹來處理。”
欣雲卻似想到甚麼,忽地擡眼一問:“可有遣人回明府詢看?”
“差了水兒私下回去,不見其人蹤影。”
“到底是去了哪裡?”欣雲驚疑未定,又橫了心道,“啟絮,扶我起來,我親自去尋她!”說罷掀開被子就要下床,哪知剛落地便似腳踩棉花,整個人乏乏癱倒在地。
“殿下小心!”啟絮眼明手快将她托起,正欲扶她回床。她卻掙脫開來,扶着旁頭書案強撐軀體,淡淡言道:“沒事。”
“您燒還沒退,又見傳經,站都站不穩,還說沒事?”
“别說了,扶我出去。”欣雲面無表情鐵了心,非要親自尋人不可。
“殿下!”啟絮不由分說将她攔下,又悉心勸道,“如今兄長已遣心腹四海錢莊周景天、趙正,還有京城第一镖頭餘中全連夜尋人。那錢莊、镖局耳目衆多,要打探一人下落并不難。殿下隻管安心歇養,一有明小姐消息,奴婢立時禀報便是!”又見欣雲仍不為所動,因是心急如焚伏地叩首,“求殿下三思而行,保重身體,勿教假病一事再生枝節!”
欣雲閉目沉忖,終是幽幽歎息,勉強應下。啟絮這才松了一口氣,因扶她回了床安置歇躺。
話說兩頭。那夜,憶晗失魂落魄出了秋水别院,便漫無目的周行一通,直至第三日黃昏,竟不知不覺入了那千尋後山林巒僻處的水月精舍。此處乃護國寺原主持一心大師修身打坐之地,之所以取名“水月”,無非感歎繁華浮世鏡花水月,功名富貴皆是虛空。大師當年在此修心養性,靈台空明,已到無嗔無念境,對于人生一世,看作過眼雲煙,因萍憇十方,雲遊四海,鮮得歸來。
憶晗茫行于此,不知所謂,且心受重創,加之夜以繼日水米未進,早已疲憊不堪,才推門入裡,便昏昏欲倒,視線漸自模糊之際,隐約見得一熟悉的灰袍僧人身影緩緩朝自己走來,一時恍惚入幻,卻也似夢還真……
醒來已是夜裡。她撐着疲憊之軀,起身打量那天井中正往搭架下添柴熬粥的僧人,終是輕輕一喚:“一心師父……”
僧人慈眉一展,朝她和藹一笑:“茏兒,你醒了?”說着又取碗盛粥端了進屋,續道,“餓了許久,快喝下這碗粥罷。”
憶晗弱弱道了聲謝,繼接過碗輕飲,清粥果腹,氣色果然好轉。大師因問:“可再要一碗?”她卻是緩緩搖首,斜依床頭閉目不語。
一心大師自她手中取過粥碗,輕輕放置床頭木幾上,又轉身關切詢問:“可是發生了甚麼事?你怎獨自跑到這荒山野嶺?若非巧遇為師歸來,這會子怎生是好?”
憶晗擡眼相看,輕聲輕語喚了一聲“師父”,又心有所思,一時不知何處說起。
大師知她自幼經曆變故、心性執着,不輕易坦言内裡,因是慈和一笑,轉了話題道:“茏兒,可還記得你我師徒上次見面是在何時?”
“一年前師父再度外出雲遊前一日。”
“轉眼一年,大人夫人安好?”
“師父有心,家嚴家慈均好。”憶晗語聲微微一頓,卻是嘴角翕動欲言又止。
大師慈眉展笑,溫聲言道:“有話隻管說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