憶晗瞧着那樹身熟悉,愣了一下,繼而又驚又喜:“你竟将它從簡草園遷來?”
欣雲麗顔之上帶出十分得意,卻不答話,隻引她踏上林蔭石道續往前走。
此地青草如茵,奇花爛漫,兩旁松棉交錯,藤帶飄垂,遠處又有清流小瀑沿石而落,水氣蒙蒙,珠玑四濺,清幽奇秀,目不給賞,憶晗欣喜萬分,一時竟忘了那渾身不适。
二人走了一段路,偶聞前頭有些腳步聲響,又感劍氣烈烈襲來,憶晗心頭登時一凜。欣雲乃解釋是敬思在練劍,又引她前行,繞了一彎,果見敬思點劍而舞,時如遊龍穿梭,時如飛燕淩翀,招招破風,驟如閃電。憶晗望之笑贊:“這身法和劍法耍得極好,不過并非本門武功。”
欣雲笑道:“那是啟絮自創的武功招式,專克千羽一門功夫路數。”
憶晗訝然:“啟絮還會自創武功?”
欣雲頗為得意道:“是,她那身武學造詣,怕是跟千羽上元有得一拼。”
“真的?”憶晗軒眉一問,心中卻覺公子誇大其詞,想那千羽上元武功驚世駭俗,放眼天下,敵手屈指可數。啟絮不過二十來歲,量修為至多十來年,武功若能與敬思梓軒等人伯仲,便甚難得,要比肩千羽上元那等絕世高手,恐是天荒夜談了。
欣雲自看出她不信,隻笑道:“啟絮天生就是個武學奇才,當年她在東瀛,不僅習得方言、醫術,還将各派術法融會貫通,創出自身武道。我所學的輕功和身法,便是她所教來,同樣一套武功身法,在她施展出來,卻不知要比我強上多少倍了。”
憶晗見她不似說笑,倒也信了幾分,因颔首說道:“啟絮這般深藏不露,你若不說,我還真沒察覺,改日有機會,定要向她讨教一番。”
欣雲莞爾一笑,又凝看向練劍的敬思,繼而說道:“自那日天野之巅比武後,她便潛心研究對方招式。你且看看,敬思的身法可是跟千羽家的有些相似?”
憶晗仔細揣摩一陣,道:“似乎是将對方身法倒過來練。”
欣雲回頭目露贊許:“不錯。千羽家的身法取自北鬥七星陣,再配合五行八卦走位。啟絮費了些時日才找到這破解之術,你倒是内行,一眼就瞧出門道了。”
憶晗得她稱贊,自是小小得意,隻又想起一事,有些不放心道:“啟絮曾說千羽上元明面是找我兄妹比武,實則暗中偷師。每每想起此事,我便有種不詳預感,總覺他等還會出現。”
欣雲卻輕輕晃着手中折扇,漫道:“既來之,則安之,别想太多,眼下你隻管養好身子。若那幫人再來找茬,敬思兄妹定叫他等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“公子所言甚是!”敬思此時收功斂劍,邊随手取了毛巾拭幹額角汗珠,邊走近道,“現下若要再與那幫人較量,敬思自信會勝得爽快些!”
欣雲笑罵了句“大言不慚”,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,笑意深邃道:“看來,這逆七星劍你練得越發得心應手了?”
敬思一笑,正欲接話,啟絮的聲音卻自欣雲身後傳來:“公子。”
衆人沿聲回望,隻見她不知幾時已到林中,又緩步上前,先朝主家二人一福身,繼起身打量憶晗,微微點頭道:“少夫人今日氣色好了許多,想來不日便可康複。”
憶晗颔首稱謝道:“這幾日勞啟絮姑娘費心照顧了。”
“您客氣了,此乃奴婢分内之事。”啟絮說着目光移至欣雲身上,卻予憶晗續道,“且那心病心藥醫,您該謝的,怕不應是奴婢了。”
這話看似玩笑,實則如鐵錘擊岩,字字落在欣雲心上,直教她心間一沉,不知如何答複。憶晗卻面色一紅,才低嗔一句“啟絮”,竟意羞心急,咳聲連連。
衆人一怔,欣雲顧不得旁人眼光,忙收了折扇,一把将她扶住,關切問道:“可是走得久,又不舒服了?”
憶晗确有倦意上顔,因老實答曰:“看來真是累了。”
“那我扶你回去。”
啟絮接了手道:“公子,讓奴婢來就好。”
欣雲卻繞開她,重新扶着憶晗,道:“不用,陪你哥練劍去,茏兒我看着就好。”她口中答複着啟絮,眼光卻一刻不離憶晗,又滿臉溫柔關切詢問,“茏兒,可還有其他不适?”
憶晗搖了搖頭,隻道回去歇歇便好。
欣雲點了點頭,邊扶着她緩步而行,邊細聲叮咛:“腳下仔細些。”沒走幾步又輕輕一腳清了過道碎石,方便憶晗前行走路。真個是關懷殷殷,無微不至。
啟絮凝望她二人離去背影,自知前陣猜疑今已應驗,因甚駭然:“這……”
敬思卻徑自搖頭,笑道:“随伊罷,攔不住的。”
啟絮鎖眉,不敢與他言明主子犯了那無可救藥的斷袖之癖,隻喃喃地道:“殿下今日變了許多。”
哪知敬思卻慢悠悠直言:“殿下早就變了,隻是現下才敢當你我之面流露真情罷。”
啟絮大吃一驚,擡眼試探地問:“大哥,您……看出來了?”
敬思苦笑道:“殿下素來面上溫和,内裡清冷,幾時對人這般上心過?自打與那明小姐相認,就好似迷了心竅,看着樣樣兒規避,一旦那人有事,便又心急如焚撲了回去,我想不看出來也難呐!”
啟絮凝目沉忖,自我安慰道:“殿下心性溫軟,興許是對明小姐心懷虧欠,将憐當愛,未必就是落了那無袖之癖。”
敬思可不這般以為,隻道:“不論如何,你我當提醒殿下早些與明小姐說清楚,免得她少不經事,越陷越深,教那和離一事橫生枝節。”
啟絮一埋秀眉道:“這會子要她去坦白恐怕不易。大哥您是不知道,方才我自前頭經過,竟看到殿下和那明小姐在……”
“在什麼?”
“在……”啟絮憋紅了臉,無奈搖頭附于兄長耳邊,艱難啟齒道出四字,“耳鬓厮磨!”
敬思聞言駭然:“此話當真?”
“還能說假去?”
敬思聲音陡然一升:“殿下這回真是胡鬧大了!”主子心底有喜歡之人并不算事,然與人有了肌膚相親,便是落了越禮之實。帝後若是得知,自己縱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!
然他心緒還未來得及平複,耳邊卻突然傳來一陣樹枝異響!啟絮靈敏順聲而望,但見圍牆外樹幹上隐約潛伏人影,因是一驚:“隔牆有耳!”
敬思目光倏銳,沉聲一喝,長劍一指,一到劍氣直襲那處。樹上人大驚,急急施展輕功迅速離去。
敬思二人心中疑雲重重,因立馬一道縱身追上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