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睡了多久。
耳邊隐隐有清脆的鳥鳴,
沈驚瀾迷迷糊糊眼睛睜開一條縫。
好像沒那麼冷了,有陽光暖暖地鋪在身上,曬幹了她濕冷緊貼着皮膚的裙衫,刺得她睜不開眼睛。
好餓。
餓得沒力氣起身。
沈驚瀾适應了一會光線,慢慢睜開眼睛。
還是那片樹林,春光明媚,綠葉吐新,偶爾鳥鳴清脆,呼吸之間,淡淡的青草味灌入鼻腔,帶來無限的生機與甯靜。
“阿蘭,你終于醒了。”沈驚瀾茫然地看向說話的人,腦子些恍惚,半天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秦秋。
不是衛昭明。
目光移向别處,依然沒有衛昭明的影子。
難道他們已經把他的屍體處理了?
可為何秦秋的臉上看不到難過?
沈驚瀾輕輕點頭,任由秦秋把自己扶起來。
“來,你睡了整整三天,身子肯定虛得很,先喝點水。”秦秋打開皮壺放到沈驚瀾嘴邊。
清冽的水滋潤了幹涸焦渴的喉嚨,沈驚瀾試着張嘴說話,一開口,聲音沙啞似老舊的風箱:“其他人呢?”
“師兄去找吃的了。”
“謝清言……她死了。”
死了?沈驚瀾瞳孔微縮,被水嗆到。“咳咳……怎麼會……”
秦秋輕歎一聲:“你暈倒的時候,謝清言同你告别了。”
她隐隐約約有印象,聽到了謝清言的聲音,卻沒聽清她具體說了什麼。
“謝清言與衛符早已融為一體,衛符死,謝清言也無法活下去。”
“為何?!”沈驚瀾不解。
秦秋調整一下她的姿勢,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,慢慢道:“百餘年前,謝清言入魔,與衛符在萬州大戰,幾乎淹沒整個萬州。”
“兩人墜入大河,瀕死之際,衛符吞沒謝清言活了下來。”
“最初,因為謝清言傷得太重,衛符吞沒她後一切如常,甚至修為精進得更快。很快他創建錦繡城,成為天下除妖師之首。”
可慢慢的,反噬越來越明顯。
尤其在子時,謝清言的原身就會掙脫束縛,将衛符同化。
嚴重時,衛符幾乎整晚不能見人。
可他甩不掉她,她也無法完全掙脫。
他們都盼着對方死,卻又不得不讓對方活下去。
終于有一天衛符承受不住體内謝清言越來越強的力量,徹底妖化,化作巨獸。
那是在一個夏日的夜晚,明月高懸,謝清言的本體侵吞了衛符的身體,并控制了他的意識。
她已入魔,大部分時間意識都陷入混沌之中,不分善惡,見到活物必殺之。
但那個晚上她的意識卻格外清醒。
“謝清言與衛符化為一體的力量太過強大,便是錦繡城的除妖師加起來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,恰巧此處影妖聚集不散,謝清言便到這裡建此幻境。”
“衛符亦是如此,他不想自己化妖之事被發現,一朝身敗名裂,便同謝清言一起,把自己永遠困在這幻境之中。”
殺不掉,又不能活。
與最恨之人不得分離,同生共死,就注定不得善終。
但是幻境中的他們清醒之後便都忘了,開始不斷的循環,不斷地尋求破局。
秦秋頓了頓,繼續道:“他們的肉身被困在幻境,執念不散,化作妖身被困在……錦繡城。”
錦繡城。沈驚瀾目光暗了下去,如此說來,衛長樞極有可能是知情的。
那裡的肮髒被一代一代後輩遮遮掩掩,落了個傳頌百年的美名。
真是可笑。沈驚瀾不甘心,可是已經無能為力。
秦秋握住沈驚瀾沒有受傷的手,“她有話留給你。”
“她說什麼?”
“她說答應你的,她做到了。”
“作為交換,來年除夕,替她在雲山的梅樹上挂一盞白梅燈籠。”
那一晚她沉默不語,想來早已料到如今的結局,隻是怕他們難過,便什麼都不說。
最難過的,是她自己。
原來自己苦苦求生,竟是被自己所困。
她與衛符都不會輕易放過對方,制造出來的幻境也是不斷折磨。
沈驚瀾心裡像壓了一塊巨石,沉得喘不過氣。雲山大火之後,不知還有沒有梅樹;來年除夕,不知自己是否還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