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河不知深幾許,一眼望不到底的渾濁中,沈驚瀾的身體随着河水颠簸,滔滔水勢要将她裹挾撕碎,唯一能做的,隻有緊緊抓住浮光劍。
長劍的另一頭,绯紅的衣袍飄散在濁水中,平時總是束得很規整的馬尾散開,遮住了他的面龐。
沈驚瀾不知他是否還清醒,心一橫,使出全身的勁兒握住劍往回拽,然而河流之下水壓帶着法力,根本不是她凡人之軀能對抗的,這力道反倒讓自己加速下沉。
衛昭明?沈驚瀾沉到他身邊,捧住他的臉,隻見他雙目緊閉,臉色鐵青,不過應當閉住了自己的呼吸,暫時不至于溺死。
屏氣幾乎到極限了,心跳沉重地“咚咚”“咚咚”,幾乎要跳出胸腔。胸口要被漲開撐裂,缺氧讓她很難冷靜思考。
該怎麼辦?
視線漸漸模糊,她抱住衛昭明單薄的身軀,用另一隻未受傷的手握住劍柄,朝衛昭明的肩膀刺去。
衛昭明,你醒醒。
她帶着乞求,将劍沒入他的臂膀。
暗紅的鮮血湧出,在水中與她的血糾纏相融,萦繞在二人周圍,随之一起下墜。
瀕死的滋味她嘗過太多次,甚至已經輕車熟路,她抱着衛昭明,沒有恐慌,甚至很平靜,慢慢地下墜,再下墜,如無垠宇宙中一塊普普通通的隕石,沒有聲音、沒有感知,一切都是虛無。
蓦地,沈驚瀾昏迷之際感覺到腰上多了一股力道。
她的眼睛睜開一條縫,猝不及防地撞入衛昭明深邃而又明澈的眼眸中。
大腦一片空白,沈驚瀾喪失了思考的能力,心裡萬般波瀾在水中無法說出口,力氣隻夠動動手指,輕點衛昭明的後背。
衛昭明,我們還活着。
“【系統提示】:宿主生命正在流失,請盡快采取有效措施!”
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,沈驚瀾恍惚之中瞥見水深處一縷黑煙緩緩升起。
她戳戳衛昭明的後腰,示意他向下看去。黑煙突然急速上升襲來,衛昭明眼眸微動,再次握緊浮光劍,同時另一隻手食指中指并攏直點自己眉心,硬生生在印堂剖開一道口子。
你這是做什麼?
沈驚瀾抓着他的手臂,茫然無措地望着他。
衛昭明雙目緊閉,眉頭皺成川字,淡紅色的光芒從印堂迸發,直入水底,與黑煙交融,形成強大的氣浪将二人包圍,瞬間沖出大河!
五髒六腑似被寒冰冰凍,凍得生疼,幾乎崩裂,一離開水面,沈驚瀾本能地止不住地喘着粗氣。
緩了好一會,呼吸終于慢慢順暢,視線漸漸恢複清明。她這才發現,原來自己正在一個冰柱上,冰柱自河底直貫而上,沖出河面形成方寸平安之地。
衛昭明倒在她身旁,濕發雜亂地貼在發青的臉上,起了層層冰霜。
“衛昭明?衛昭明你醒醒!”沈驚瀾爬到他身邊,慌亂地拍打他的臉頰。
不過是碰到幾下,沈驚瀾的手上就凍得生疼。“你身上怎麼會這麼冷……”她的聲音染上了哭腔,整個人伏在衛昭明的胸膛想為他暖暖身子,卻不小心碰到了他肩膀上的傷口。
傷口還在滲血,沈驚瀾連忙扯下一截裙子為他包紮,可是越急手就越抖得不聽使喚。“你别怕,我這就給你止血,你會沒事的,衛昭明你一定會沒事的……”說着說着,幾滴眼淚串珠似的落到手上,沈驚瀾這才發現自己竟淚流滿面——
包紮傷口的時候,根本感覺不到衛昭明的胸口有起伏。
沈驚瀾心中最後一根弦終于繃斷。
“怎麼會呢?你怎麼會死呢?你死了為什麼我還活着?”她早已力竭,倒在衛昭明身上,一遍又一遍地撫摸他的面龐,手上結了一層薄冰也未停下。
她失去理智,呆愣地望着他的臉,不停地喃喃自語:“你若是死了,為何我還活着?為何我沒有化作一縷孤煙?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啊……”
“難道你的死無關緊要嗎?你明明是關鍵角色啊……”
沈驚瀾再也說不下去,所有壓抑的情緒,所有的恐懼、無措、慌亂在這一刻一齊湧出。
“不,你不會無關緊要,我們還有辦法,對不對?你一定還有執念,我可以想辦法,可以去求别的妖怪把你化作鬼妖,就像阿狗那樣,鬼妖也沒有什麼不好的,不能轉世又怎樣?來世若做牛做馬勞苦一生,倒不如今世做個妖來得痛快。”
“衛昭明你一定還有執念,你等着,我一定會讓你活過來!”
“你我是炮灰命,但我偏不信命,我偏要人定勝天,偏要逆天而為。”
說完,沈驚瀾徹底倒下,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夜空,遠方地平線已有了一束不起眼的曙光。
沈驚瀾全身脫了力,癱在冰柱上縮在衛昭明身旁。餘光中黑煙繞着冰柱升起,衛符在黑煙中時隐時現,身後謝清言三人緊追不舍。
她已無力去在乎這些。
衛符腳點冰柱而上,快到頂時,青風劍“嗖”地飛來,堪堪擦過衛符的鼻梁釘在冰柱上,流英錘立刻接上砸向他的胸膛。
衛符握住青風劍,蕩在冰柱上,在錘子揮來的一刻想要蕩走,誰料謝清言要有準備,手上稍一用力,幾片白梅花瓣刺穿他的肩膀将他緊緊釘在冰柱上,結結實實承受秦秋的奮力一擊。
鮮血四濺,染紅冰柱,衛符身如浮舟,搖搖欲墜,然而眼睛瞪得通紅,死死盯着飛懸在空中的謝清言,偏執如同烈火将他團團包圍灼燒。
他臉上青筋暴起,血液從握着青風劍的手掌滴下,整張臉浴血猙獰,駭人非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