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娘說,老婆回來早他大半時辰,不是燒吃食的時候,娃兒年歲小怕黑,竈房隻有存着的油燈,她使了也合情理。
“家裡不是揭不開鍋,秀芬使就使嘞。”他端碗喝一口水,聲音清爽許多,“娃兒膽子,說撒子都聽不懂,哭壞不好。”
裝這些日子,想不到兒子的心還偏向她們母女,婦人少有的猶豫轉不悅,刹那間弱下眸光,“我心疼你不易,不然咋會說秀芬不好嘞?”無奈垂下眼簾微動,輕歎一聲,“你惦記老婆娃兒,娘惦記你。以後我幫你省省,留給你兒子娶老婆。”
娘的心思不易改,他懶得廢話,撇開眼不耐地看門前,“你高興就得。”緊接着叫道:“吃食好莫得?我餓死嘞!”
看清了婆母的面目,她隐藏難過,柔笑地進門面對他的偏心。
“給小又編草環耽擱一下。”菜湯放桌中央,她直起背脊,“我快些端食具,你先喝一口熱的。”
想了想才想起那是女兒的名,他露輕快的笑,“抱娃兒來吧,竈房煙大。”
微不可見地掃一眼婦人,她噙笑唇抿得緊一些,彈開唇齒,“得,先抱小又。”語畢,她似回想到撒子,近他兩步,俯身說:“今兒我在外頭叫乖乖,她們還與我玩笑,不曉得我叫哪個,咱還是叫小又的名吧?”
娃兒的名害許家十年莫得男娃兒,婦人本想用由頭拒絕,哪承想他答應極快。
婦人莫功夫思量,緊忙打斷道:“你們忘嘞?這名有錯,聽着晦氣,哪有娃兒好聽?叫娃兒好。”
覺自個兒年歲正好,他琢磨娘口中的“晦氣”有好處,滿不在乎地說:“我家娃兒咋好莫得名嘛?再者說,十年多攢些錢,供兒子學手藝、娶老婆更富裕,算是好事,不晦氣哇。”
回來前不曉得咋說,因想煩婆母一回,倒輕易說了。暗松一口氣。腦袋裡的女兒撲通,她沒注意瞧婆母神情,同他說:“我去抱娃兒。”
摸不準她到底有莫得聽見撒子,餘生弟防她背地裡說撒子,便更為兒子費心打算。
給的馍掰兩半,隻吃半個,兒子問,她便說:“學撒子、養娃兒都要錢,十年晃眼便過去嘞,我能幫你省便省省,反正我也是不中用的,少吃些不糟踐。”
雖找活計不易,但他正值壯年,不信十年賺不來養兒子的錢,娘這倒像看不起他。
他稍微沉了面色,喝一口比不得娘燒的湯,無奈惱道:“我不是養不起,你這樣子做撒子嘛?我大好的年歲,以後不刻木頭也有賺錢的法子,不必你省。”
父子倆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,惱怒時的眉目卻有幾分相似,婦人再熟悉不過。若換自個兒的男人,婦人此刻就該閉嘴,而他是兒子,不能對娘拳腳相向,婦人有意費些心思,叫兒子曉得她多麼顧着他。
而幾日下來兒子并不領情,看她掰半個馍吃,一眼掃過去,逗弄在秀芬懷裡小手抓桌邊的女兒。餘生弟把兒子養成後莫得遭過撒子罪,從前也從未餓得這麼狠,半夜翻來覆去忍肚子叫。
這日她思索不再為難自個兒,但礙于臉面直到晌午也未曾吃一個馍。秀芬看她每日吃太少,加之男人早早說道,于是即便早曉得丈夫不回來,也燒湯熱了一個摸。
女子這時給她吃食說不準不安好心,她一直不曉得秀芬有無聽見那日言語,心底無法完全相信兒媳,便尋了個由頭出去。
每日帶娃兒,難得偷閑,她琢磨耍兩局麻将應當能舒坦些。王家有那個夯貨孫子不安生,她思索一瞬決定去鄭家。
鄭家隻有婆媳在,那兒媳啞巴似的,開完門便默不作聲去做活。小英曉得了她的來意,話語間領她進屋。
“我兒他爹去二巷吃酒,說不準幾時回來,還是過完年等他們找穩妥活計,咱再耍吧。”小英先一步坐下,“天寒,咱在屋裡磨磨閑。”
肚子難過得厲害,她靜不下來想,應聲就馬上坐了下去。
小英瞧兩眼才看出她面色不對,漸漸發覺她蹙眉,不大好的樣子。
“你咋嘞?不在家同你兒媳裝樣子,在我這裡一臉苦相。”
她原原本本和告知小英,緊接着将憋兩三日的氣全吐出來,很是不快地罵道:“不記着老子的好,倒像老子害他!每日給我臉色,老子夯貨才繼續裝!今兒他回來我一個馍不給他留。”
白費幾日的心思也需下定決心,她與小英說話間情不自禁想從小英嘴裡得個準話,好讓自個兒心安。
小英想了一想,而話語不如她願。
“你裝給旁人看也得啊,莫得白費心思。”
不曉得為撒子她想不大清,眼中透一抹疑惑茫然,遲了些問道:“撒撒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