過午前聽婆母話語的心疼,她有好大的溫暖,眼下隻覺諷刺。
壓住上湧的惡心,她笑對婦人,“我年歲小,多做些應當的。有命活不容易,婆母累壞身子不妥。”
柔和的語氣加她一雙順從的眸子,融化話語間的怪異,婦人正要誇她,誰知她撇開眸子,走向一旁,身子朝前傾,伸手抱娃兒,“有些想嘞。”竹筐的背系勒着肩膀,不礙她兩手抱娃。柔軟的眸光掃看兩婦人,“婆母歇歇,同嬸嬸慢慢說,我去竈房和小又親近親近,再拾掇菜,”
小英莫得一點說話的空子,眼看她抱娃兒走出屋,接着就問身邊人,“她是不是聽見撒子嘞?”
小英随姊妹望去,琢磨不多時,開口說:“說不準。”回眸同姊妹四目對視,“你要是還想裝下去,留心一些,省得哪日她圖你的命。”
驟然閃過她的話語,餘生弟雙肩忍不住聳,有些怕,卻強撐臉面,不屑地翻白眼,“哼!留心她做撒子?便是我給她腦殼,她一毛丫頭也莫那個膽接!”
說了那有些狠的話,餘生弟莫得撒子巴适的感覺。
秀芬抱女兒在不見光的竈房哭許久。
女兒許是遭不住黑,在她哭不久,也哭起來。
她輕輕堵住女兒的口,啜泣着,“乖乖,陪陪我,我好累。”
身子累,腦袋累……好想歇歇……
女兒的哭聲漸弱,小手抓住她的手捏捏,悶悶的聲音像是叫娘。
蜷縮在角落的身子往前傾,她怕憋壞了女兒,将手伸到女兒的腦袋,摸索着碰到女兒耳垂的硬物,忽然發出疑惑,“你要是男娃兒,咱是不是不必遭這些嘞?”
細弱的話語充斥無法言表的難過,不斷流淚的眼眸不覺間感受淺淺的觸碰,她蹭蹭熟悉的柔軟,腦袋埋女兒身前,哭得厲害。
“是我莫得用……”她壓抑喉間冒充的痛苦,口中溢出翻滾的哭泣,“我不争氣,叫你和我苦……”
小小的許又不懂娘哭撒子,隻在黑漆漆的眼前如她那樣摸有些亂的腦袋,軟軟地呀呀叫,中間混幾聲可憐兮兮弱小的音調。
女兒的聲音令他仿佛寒冷的心底好像流入熱水,她哭聲自願弱小許多。
哭不動了便把門打開,她抱摸她臉的女兒坐下望向枯黃在天色中有些泛白的枝葉。
不足一刻鐘,失神的眸子顯一絲淡淡的神采,回眸看噘嘴的女兒,沙啞的嗓子伴随微痛發聲:“先靠牆坐,乖……小又乖。”
從前顧着婦人,不咋叫女兒的名,害得外頭都不曉得她叫哪個,以後她不要顧着了,是她的乖乖,也是她的小又。
女兒的歡快語調仿佛答應她,她扯動沉重的唇角,眼睫耷拉着笑笑說:“真乖。”
慢慢把女兒靠牆坐好,取下背後的竹筐,拿一根角落有點潮濕的幹草,坐女兒對面,低頭編草環。
給女兒耍編好的草環,挑一些幹草鋪平門檻和地不平,把女兒抱去坐下,她便燒吃食,不時瞧門前自個兒耍的娃兒,心緩緩平靜。
到男子回來,婦人一直莫得來搶女兒,她不免擔心婦人有撒子壞念頭。
琢磨也莫得法子,打定主意,他進屋後,她盛菜端到女兒面前,俯身說:“娘馬上回來,你乖乖哦。”
娃兒仿佛聽懂話似的,拿着草環額額向她擺手。心尖的軟肉得柔軟撫摸,她含笑出門,臨石階前,躊躇地停下腳步。
往下垂的眸子微瞥斜前的屋門,微涼的耳廓側向牆外,她雙唇擠壓地抿緊,止步不前的腿腳去石階一側,單耳貼牆。
“秀芬惦記娃兒,不同我言語莫得撒子,但你嬸嬸不是咱自個兒家人,該顧些,她也不出來送送,不妥哇。”
“你不說她關門嘞?”他說得輕快,像是不在乎,“說不準莫得聽見。明兒她見嬸嬸,叫她賠不是便好,娘你莫愁。”
自打回來娘就斷斷續續地說,不曉得有撒子好說,他想圖清淨難得很。
一邊不讓他打攪她和女兒親近,一邊埋怨她隻顧女兒,他琢磨不透娘咋想。
“我也這樣琢磨。”他娘順他點頭,轉而歎一口氣,“唉……怪我每日占着娃兒,害她為親近娃兒關門,不顧竈房黑,準使油燈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