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是忘小娃兒尿濕了尿布,醒來哭嚎的吓人樣子,他恨不能待别家不回來。
她争不過婦人端菜,隻好依娘,自個兒在竈房拿食具,娘先送菜進屋。
天還有些亮色,要是幾月前準不會燃起油燈。夫妻倆看女兒見黑便哭,婦人咋勸兒子都不聽,天要黑就點上了火。
掠過桌上風吹晃動的光亮,轉眼瞧見兒子和娃兒嘀咕撒子,她把菜放上桌,邊走去邊說。
“做整日的活,晌午莫得回來吃食,還有力氣抱娃兒。”她伸手欲握孫女腋下,瞥一眼腿邊搖籃,“等等她娘來喂奶,先叫她自個兒耍娃娃,你去等吃食。”
罵歸罵來家,她終究不曉得人家為撒子不要兒子。擔心兒子也不要孫子,順從本心讓他和孫女不大親近,也能更好要孫子。
娘雖總說男子不能常抱娃兒,但整日不見女兒,他情不自禁多抱抱。
看隻有一個娃娃的搖籃,轉頭望桌上那一道菜,他看面前的娘,好聲勸道:“馍和碗筷莫得上桌嘞,乖乖也想我抱,我也舒舒心,等秀芬來正好給她喂。”側身看床上,“你也累了許久,快坐下歇歇。”
娃兒這時挺了挺腰,手指摸到他衣領,擡頭對他“呀呀哼哼”地,睡眼惺忪抓他張着的唇。
他明明吃到皺眉,眼裡依舊含笑,拉拉女兒的小手,含糊地說:“鬧撒子哦?”
孫女又哼哼地摟他後頸,趴下去,臉埋進他的頸窩,噗噗哼唧。
連頭上晃着的小辮子都乖了。她好像某一處軟了下來,歎氣轉身坐床上,側頭向前越過孫女,同兒子說:“哪裡有男人中意抱娃兒的?等你老婆忙完就給她。”
娘莫得緊着阻他抱女兒就好,他寬大的手隻掌心有些肉,拍在女兒隔着衣裳背應當不痛。
女兒的小腦袋又鑽了出來,他不管頸窩女兒留下的口水,掌心抹過女兒的嘴。
“嘟嘟囔囔就叫出來這?”
許是看見他笑,女兒也張嘴傻笑,手不知要摸要拽地碰他雙唇。
依稀見到女兒的牙尖尖,他想摸又怕摸壞了,轉頭問娘:“她的牙幾月能長出來?”
二十多年,她哪裡記得清,回想着,不大确定地說:“三四歲吧,你應當那時能吃骨頭的。”
他看噗噗噗的女兒,輕輕歎氣,“那還要好久嘞。”
秀芬走了兩回拿來馍和食具,去抱他抱着的,朝自個兒伸手的女兒,颠了兩下,笑眼彎彎地說:“乖哦~乖哦~”
娘向前走去的陰影掃過他半身,他停步和老婆說:“去桌上喂吧,她吃她的,你吃你的。”
在桌前袒胸露乳實在難為情,秀芬垂下眼搖了搖頭,聲音低低地說:“不嘞,抱乖乖也不便吃食,等喂完她我再吃。”
老婆懷裡的女兒亂動,他目光剛剛停留,娘便叫道:“晌午莫得吃,你還不過來吃,也不餓!”
他歎了口氣,沖老婆笑了下,撇眼過去,“今兒就刻完嘞,不回來是不想耽擱做工,”起步走,“孫老爺家給吃食嘞。”
他坐到背對靈牌的凳上。
“那工錢哪日給?”他娘問。
解開衣裳,女兒含住的刹那間,秀芬胸前頂端劈開肉臉的痛湧上來,當即滲出一層薄汗。
她忍耐着輕拍女兒的背,壓抑語調:“乖乖,輕一點。”撕裂又被拉扯,莫得半分減輕。她好無奈地抿嘴笑,“夯貨。”
“明兒管事給王大哥,晚上就該結嘞。”
婦人半垂眼簾,朝下的眼珠子微微轉,随後開口,“那你再去買些紙錢回來,還有作衣裳的紙。”
“咋還要買?”他拿起馍到嘴邊,“前兩日我買了好些。”
他娘惱似的皺眉,給他夾一塊肉,“叫你買你買就得,問撒子。”
這兩年家裡存了些小錢他娘不要買撒子,今兒要買也是燒給他爹和許家祖宗。娘打理的事他問多莫得用處,接着就聽了吩咐,點頭應道:“不問,明兒買。”
死人的事一貫比活人大,前日才在魏安鎮找到活計,他們做一日便連夜趕回來祭拜過世的親人。
在家裡祭拜省事些,但他娘不肯,執意要帶着祭品、供品上山。兒子自該聽娘。他叫秀芬給女兒多穿身衣裳,“山上說不準風大,她該遭不住嘞。”
秀芬才在床前答應他,他娘冷不防地說:“娃兒不能去!”
秀芬給女兒套袖子,側過頭笑看背上竹筐的娘,“多穿身衣裳就不冷嘞,娘莫擔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