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她去嘞，你要你爹從棺材裡跳出來嗎！”突如其來的話叫他們滞住，秀芬回過神，溢出熱淚，心裡發涼。娘氣也無奈地看床上甩娃娃的孫女，“去年和你爹你爺爺你婆婆，你家的祖宗說有孫子嘞，叫他們看見是一女娃兒，你想把他們氣活過來養着？！”

曉得娘擔心撒子，可他早和老婆說好叫爹瞧瞧他好乖的女兒。

女兒不是不能見人的女子。夫妻倆不約而同地想。但秀芬清楚自個兒和女兒有罪，心裡打起了退堂鼓，紅眼流着淚，預備脫下快為女兒穿好的衣裳。

“乖乖是咱家的娃兒，見得了咱家的人。”他握緊拳的手松開，俯身拎起裝了供品的竹筐背上，“乖乖這麼讨喜，我爹準中意她。”拽緊竹筐的背系，眼神堅決地和娘對視，“這些好吃好喝供着，我爹他們咋說都該消氣嘞！”

婦人不想壞了心思，莫得再說撒子，看床上的孫女，說：“被子拿厚的，若是熱了不好脫衣裳。”

娘松了口她便聽從擺布，厚衣裳換成小厚被，她抱着女兒随他出去。有男娃兒的人家将女娃兒留家裡，單有女娃兒的也不一定帶。

許正漢回來的晚，一家人出去也不早，出院子已見到好幾家走前頭。各家男人在前面走，女子和娃兒都在後頭跟着。

他去和劉、鄭、王、孫家的長輩問好，秀芬本要跟着娘走，但叫紅蝶母女叫住。

紅蝶母女原在前頭走，聽見秀芬她男人言語，便回頭看見她們。

“嬸嬸！妹妹我來嘞！”

小易牽娘的手直奔着她們來。

這幾日忙北地底下的剪衣裳、折些他們能使的物什，婦人想和姊妹聚，不願孫女礙眼。叫了聲兒媳，手朝前指，和兒媳說：“你們年歲小的言語，我和她們走走。”

秀芬對娘低了低頭，“曉得。”餘光瞥見小易跳了過來。小易擡頭笑彎眼，“許婆婆好~”

婦人不順眼小易不像女娃兒，面上還是露出一絲笑意，應一聲才走過去。

小易擠了下鼻子就勾得小又扭腰，伸手去夠。秀芬隻好走近些，才同紅蝶說：“嫂嫂。”

“恩。”紅蝶彎着唇，看她的眼眸朝遠處瞥，“嬸嬸也好嘞。”

她把女兒往上抱抱，稍微轉了個身，眼神溫柔，“是啊。”

本趴身上的娃兒被托着屁股半坐，面朝小易，雖小易聽不懂妹妹說撒子，戳戳臉學幾句話，依舊耍得高興。

她抱女兒走，小易便跟着跳起來戳臉，拉拉小手，紅蝶也省心不少。

“嫂嫂咋自個兒帶小易去？”她側目問。

“主家在宅子裡拜，來喜要做活，回不來。”

“入夜能回家就蠻好的嘞，要不找别的活計，都說不準在外頭過夜。”

每家都有苦處不便明說，兩人到這裡莫得再說下去，她對女兒笑着的眼光朝前，望見沐家嫂嫂莫得抱娃兒。

“沐家咋莫得帶小水嘞？”她感受女兒在懷裡亂動，情不自禁擔心年歲相近的女娃兒，“娃兒自個兒在家得嗎？”

“舍得就得嘞。”紅蝶低聲些：“你瞧瞧，莫家都莫得抱女娃兒。”

低頭看女兒的臉，她想到女兒哭得小臉通紅，呼呼喘氣的樣子，腳步慢下來，抱緊了幾分。

“我可舍不得。”說罷，她還親了親女兒的小臉。

剛剛還被小易的鬼臉逗笑的娃兒眼下眼神懵懵，嗚嗚地要轉頭。

“嬸嬸……”小易跳起來看妹妹，“嬸嬸……妹妹看我嘞！”

親兩下發現女兒的眼珠子不看她，她朝女兒瞧的移眸，正是小易。

“……”她頓時覺心好冷，眼珠子好像勾着，手卻往外送送。倆娃兒說怪話咯咯笑，她聽不懂，眉毛往裡彎，眼神留戀看對小易笑的女兒。

紅蝶瞧她這樣子不由笑了笑，拍了拍她的肩，“慣嘞就好嘞。”她略顯茫然地移眸，接着看紅蝶向她前面低頭說：“小易頭一回出去耍，眨眼的功夫我就抓她回來嘞！”對她笑道：“你這還好嘞，還不能走遠。”

話雖這樣說，可女兒在自個兒懷裡往外去的樣子更叫她焦心啊！

她歎氣間跟前頭的男人們走上了街，前頭的女子們，有母女慢下腳步，待她們走近幾分，再一道走。

“藍家嫂嫂。”她看女子與她近些，便先問了好。女子應了一聲，跟身邊的女娃兒對她微笑道：“來嬸嬸好~”随後瞧她身邊，“許嬸嬸好~”

娃兒的眼裡明亮幹淨，眼神不像别的女娃兒怯生生，也不像小易靜不下來，自在地看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