塗山氏是上古九尾神狐後裔,最擅追蹤之術。塗山璟作為這一代四大世家的話事人,意外失蹤,集合四家的能力卻遲遲無人找到他?…… 何其諷刺,何其荒謬。
“塗山璟,這便是你志氣全消,自暴自棄任人折磨的導火索?你竟真的甘心?你的自尊、傲氣呢?你從前作為‘青丘公子’的意氣風發哪去了?三年時間,就被搓磨殆盡了?”
她擡眼與塗山璟對視,可對方…避開了她的目光……
窗外風雨晦暝,女子語氣平淡,卻好似劃破昏暗天色的利箭,“我那樣刺痛你,你就隻是麻木的承受嗎?塗山璟。”
他聽見那人問他,為何不做反抗?多輕巧的質問。受制于人,籠中困獸,他能如何?心有愧對,不戰自敗,他能如何?被至親放棄,被摯愛丢下,他能如何?他什麼都不能做,什麼都做不得,失去立場,沒了意義……
“你遭遇了塗山篌與我聯手伏擊,醒來人已在與青丘相隔千萬裡的西炎城,在城中那座私宅的地牢裡,受盡酷刑屈辱。你這樣聰明的一個人,如何會想不到——你最親愛的哥哥,暗中與西炎勢力勾結,想要置你于死地…… 他恨你,那般憎恨,恨到不願給你留下一丁點兒活路。”
聽到‘憎恨’,塗山璟的神情還是下意識瑟縮。就好像這麼久以來,他仍然無法接受自己會被四百多年一同長大的手足兄長恨着……
“而我……”望舒的唇邊溢出一聲歎息,“在知道你将要迎娶防風氏的四小姐時,或許更早…… 我早就該和你說的,可惜拖了許久,生生拖到了塗山篌來遊說的那天……”
“你是,有,苦衷的,對嗎?”時至今日,他還是不想…… 不想從望舒的口中聽到預示着他們要情意兩銷,走向陌路的話……
“塗山璟,用你聰明的腦袋想一想。我能有什麼苦衷?我不過是心生妒意,想要報複,于是和塗山篌狼狽為奸。可惜,我婦人之仁,心不夠狠,事到臨頭又退縮,不願下死手,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罷了。”
塗山篌邀望舒入局的時候,一切早已準備就緒,箭在弦上。說是找她做盟友,不過是塗山篌在計劃之外的突然興起,想借她的手徹底摧毀塗山璟…… 這場兄弟反目,塗山篌是真的移情憎恨——從小兄友弟恭一起長大的親弟弟,塗山璟。
“無論你心存對我怎樣的幻想,都是假的。你想知道的,執着求解的,那些所謂關于我的事實真相,對于你的人生并沒有意義。”
她騎虎難下,沒有辦法不加入。且不說這次的計劃如果失敗,下一次…塗山篌的計謀還會不會得逞。若她拒絕,下一次,塗山篌絕不可能再讓她有機會知曉。再加上,疏不間親,她有什麼立場能讓塗山璟去警戒還什麼都沒做的塗山篌?那是他四百多年一同長大的手足、家人。
“我不過是,你人生中突如其來的一場疾風驟雨。初時雨疏,風也輕緩,你以為隻是淋一場小雨,并不危險。可那不過是麻痹你的假象,這風,是狂風怒号,而雨,是暴雨雷鳴……”
隻靠塗山篌自己,他絕對不敢行事如此大膽。塗山璟是被四大世家一緻推舉出的,這一代的話事人。他如果失蹤,不說四大世家,就是塗山氏内部,也一定會拼盡全力去尋找…… 除非,塗山篌背後有能幫他掃尾之人。那個悄無聲息隐匿在塗山篌身後的人,說不好是内憂,還是外患,彼時她一無所知…… 隻覺得鐘鳴鼎食傳承悠久的塗山家,亦是一本爛賬。
“阿璟。”望舒又一次歎息道,“你知道對于你們這樣的聰明人來說,最緻命的是什麼嗎?”
那時她必須加入,麻痹塗山篌,以及他背後的人。讓他們知道,她因愛生恨怨難平,投身局中……
“不…我…”
“就是想的太多。”望舒打斷了對方。
親昵地叫着他“阿璟”的女子,起身走到他的跟前,蹙着眉微微低頭,看着坐在木凳上的他,“若你決意就此渾噩度日,那我也不再多言…… 有一事,我需向你賠罪。望你能原諒那時‘吳叢’的魯莽之舉,我隻是…不希望你放棄活着。”
“我知,曉,的。”塗山璟溫聲回她。
這人目光依然澄澈柔軟,不見怨怼…… 來之前,她是想要勸對方回去的,何必留在這荒僻偏遠的清水鎮蹉跎。
可他不願,不想…… 他被傷了心,被他在乎的一切。他的心鮮血淋漓,至今沒有愈合結痂…… 而她,是可惡至極的加害者之一,惡行累累卻還在變本加厲……
……
屋外雨橫風狂之勢漸緩,院中花葉落滿地,日光轉暗,暮霭沉沉。
“阿璟。”塗山璟聽見她這樣喚他,随後輕輕擁抱上來。暖意伴着熟悉的香氣從女子身上傳來,在塗山璟的眼底蒸騰出星點光彩,他的手指不自覺撚住袖子……
“事到如今你依舊不願記恨我,這讓我有些難過。是我辜負了你的情意,但我不會道歉……”話說到這兒,望舒笑了笑,“終有一日你會發現,我也不過如此。”
“在那一天到來之前,你可要好好活着。”她叫他:“瓊明。”
如果,‘在清水鎮蹉跎度日’真的是瓊明想要的,望舒希望成全他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