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來到軍營的時候，好巧不巧聽見士卒中有人在談論相柳，說他幼時為奴，不過是隻九頭蛇妖，如今卻能擔任營中軍師，還不是沾了大将軍疼愛女兒的光，那蛇怪在洪音小姐跟前谄媚讨好近百年……

人多的地方就是這樣，你不能要求他們所有人都是明智清醒的聰明人，總會有或愚昧、輕信、盲目、善妒、嚼舌等等…的群體存在。

這樣的事發生不是第一次了，她也曾聽到過一些，在早先時候……

人心複雜。盡管大家都是一同浴血奮戰過的袍澤，可總有些人，他們就是固執己見又盲目、短視。而她，就算感到荒唐、為相柳憤怒，也無濟于事，荒謬得無可作為…… 相柳擔任軍師三百年，行事、品行、實力，多少也算得上軍營中有目共睹。既已如此，再如何去改變一個有着根深蒂固觀念的人，那人還是為着辰榮複國而打仗的戰士。但凡，辰榮義軍不是這麼認死理的一群人，也不會跟着義父抵禦西炎四百年……

“鞭笞二十。”相柳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洪音擡眼，與這人的視線撞了個正着。相柳發現了她的隐身之處，分明看見了她…… 可他沒有出言點破，在命人将目無軍紀講着閑話的幾個士卒帶去領罰後，他轉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去……

……

她悄然走進相柳的帳中，看見其正伏首案前，處理文函……

“青青，我給你帶了你喜歡的。”洪音，也就是望舒——此刻站在相柳的面前，伸手将油紙包遞出，放在了他正看的書信之上。

相柳放下信箋，擡眼望着對方，神色中不見意外，“買了什麼？”

他們誰都沒提方才的事。就仿佛相柳沒有發覺她在場，望舒也乖覺的當做自己不曾出現于那個場面之中。

“棗泥酥餅和如意糕，還有果幹。”她答得老實，對于油紙包裡自己所買自是一清二楚。

“是你喜歡，還是我喜歡？”相柳的眼底隐隐有笑意，語氣卻依舊淡淡。

“我喜歡不就是你喜歡？”望舒故意鬧他。

那人瞥了她一眼，“那可說不好。”

望舒才不管。她擠在相柳的坐位旁，笑吟吟地在桌面找了個空餘位置将油紙包打開，與對方一道分着吃……

妖能活得歲月久長，因而好像普遍都不太□□，相柳亦似如此…… 看起來很強大，實力莫測，猶如亘古寒冰不近人情，實則是個内心柔軟的死腦筋，旁人的一點善意就足以融化他心裡的經年嚴冬……

她吃完一塊如意糕，将手中零星碎屑捉弄般的擦在身側這人纖塵不染的白衣袖上，相柳擰眉嫌棄卻沒有躲開，隻是無奈的容忍、放任，看起來是早已對望舒出其不意的折騰習以為常……

“小玉是一條很呆的蛇，是一隻笨妖。”是一個對善意敏感，且珍視每一分的傻小子…… 那些夾雜惡意的荒唐話私底下究竟聽過多少，他從不說。

相柳這廂正眼不見為淨的吃果幹，突然被罵…… 于是雙眼睜圓盯着她，面露困惑，神情裡明明白白的寫着——又在發什麼病？莫名其妙，瘋言瘋語——的欲言又止。

望舒低頭撣了撣衣擺，然後起身，“走吧。”說完就往營帳門口走去……

“去哪？”相柳有些疑惑的開口。

“義父之前答應了我，今天會陪我吃飯。”女子停步，回頭瞧了他一眼，理所當然道：“還能去哪，當然是一起回家啊！不吃飯嗎？青青。”

……

谷雨那天，望舒來找過他後，就徑直離開了清水鎮，未與回春堂裡的其他人打過照面。不知怎的，被玟醫師事後知曉，其很是生氣……

首夏猶清和，芳草亦未歇。适逢小滿，瓊明見到了從前串子口中的‘聞姐’。

“我可是來了。”兩手拎滿東西的藍衫女子，與玟小六前後進了院子，“你不許再氣了。”她連聲說。

“聞姐！”留在醫館看家的串子立馬湊到二人面前，“你好久沒回來了！”他的語氣裡透着親近與驚喜。

“串子，看我給你帶了什麼？”被叫‘聞姐’的藍衫女子臉帶溫和笑意回應着串子，說着将手上提的一包東西遞了出去。

“喲，感情這些，不都是我的？”路上玟小六被哄了好一會兒，餘氣早已減消，不過此時此刻…還是忍不住陰陽怪氣一二。

“是你的，都是你的。我給你買了好多，這些都是重的。”女子邊溫聲哄着鬧别扭的玟小六，邊不着痕迹的同一旁的串子眨眨眼。後者心領神會，安靜接過聞姐遞來的那包東西，悄摸離開二人身側……

串子走後，聞月一伸手攬住玟小六肩膀，“怎麼回事你？我都好言好語哄半天了，怎麼一進門，你小子故态複萌？”

誠然，雖說身量稍稍不及身畔的小六，但臂長還是夠的…… 隻見她用手臂鎖住對方，單手捏着他的臉頰，硬要人給個說法……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