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見這人辯駁。她隻是一字一頓,鄭重其事地說:“我希望,你是不被束縛,自由自在的。”
“…你覺得我現在不自由?”他執拗地鑽牛角尖,就是要歪曲對方的話語。
望舒卻又笑起來,她伸出手,捏住相柳的下巴擡高,“阿春,講話不要兜圈子。”女子笑意盈盈,語氣和善,卻暗含警告。
她勸過許多次,從以前到現在。說不通就算,點到為止呗!但不耐相柳總是要胡攪蠻纏、無理取鬧……
二人四目相對。
俊美的大妖烏發束冠,身穿朱色銀繡的錦袍,眉眼間洗去了他銀發時猶如霜雪一般的冰冷,顯得隽秀溫和,潇灑風流……
“做一個遊戲花叢、逍遙人間的風流公子,不是很好嗎?”她不禁脫口而出。
男人聞言挑眉,“你說防風邶這個浪蕩子的身份?”
“潇灑不羁,極盡風流。”望舒稱贊道,“我都有幾分鐘意你這個身份了。”
相柳一怔。他有些意外,“以前怎麼沒聽你這麼說?”
“你不懂。我也是最近才發現…… 算了,說了你也不懂。”
世上最氣的就是有人說話隻說半截,比這更氣的是洪音這個家夥說他不懂!不懂什麼?什麼不懂?她不說他怎麼懂?她不說!!!怎麼知道他懂不懂???
某隻蛇妖咬牙切齒的腹诽千萬遍。
然而那個說話留一半的家夥,不知這趟為何來找他,轉身就走倒是利落幹脆,不見留下隻言片語。之後杳無音訊,‘失蹤’許久……
……
望舒第一次去青丘時,年歲數百有餘,說不上年輕,但也算涉世不深,嘴硬心軟。所以順手送百澄去找能回家的河口,所以赴那個奇奇怪怪的塗山璟的約……
她那時其實…多少有點張揚——比如打賞用明珠…… 人總是格外看不清自身的缺點,卻熱衷揪出别人的。
但其實,也是賴她當時初來乍到,還沒摸清青丘的物價。後來就好多了……
因為被青丘的富饒刺激到,回去苦思冥想,翻閱典籍、雜著…… 此後一百多年都帶着一小隊人在外找仙山——有金礦、玉石礦的那種……
皇天不負有心人,瞎貓碰上死耗子,還真被她尋到一個‘無主’的…… 充盈了辰榮義軍的财庫本該是個振奮人心,值得高興的事。事實也确是如此,但唯獨望舒一人,有些失落郁悶。
原由無它,隻因——她連「仙山」都能尋得,幾百年來卻尋不到表親的蹤迹…… 找了幾百年的鳛鳛魚,便是她的表親。據傳,也同樣被滅了族…… 她并不信,所以找了幾百年……
她真名洪音,但原本差點要叫妙音。因為原身蠃魚,一隻魚妖。魚身而鳥翼,音如鴛鴦,傳說見則…其邑大水。
原本,義父給她取名妙音,她應該叫洪妙音的。但洪音不喜歡,不喜歡‘妙’。蠃魚被滅了族,隻有她,從邽山,順着蒙水而下,一條小魚,機緣巧合被義父洪江所救…… 這樣的她,‘妙’在哪?
洪江對她很好。盡管她隻是魚妖,但是那個男人真的做到了視如己出。
他讓人在後院鑿地建池,引活水到池塘,親手為她在池中種芙蕖。洪音在這個池塘裡待了近兩百年,洪江一直養着她,照顧着她…… 後來有一天,她化了人形,離開了池塘。
偌大的将軍府,仆從并不多。生活在府中的,都是忠于洪江的親信,是自己人…… 洪江勒令不許衆人向外透露半句關于這隻小魚的來曆,對外隻說自己最近認了一個義女,名喚洪音。
洪音在将軍府前前後後生活了三百餘年,從豆蔻之年到已近桃李。然後某一天起,辰榮國不複存在了,将軍府亦不複存在。
她跟在洪江身側撤退,緊随其後的,還有近十萬的辰榮舊兵…… 他們這群人必須自立,必須反抗,不然就隻能成為‘亡國奴’,就算束手就擒也逃不開任人宰割、失去尊嚴的悲慘下場…… 近十萬将領士兵,就算洪江願意為了這些人的性命暫時放下仇恨,西炎君主又如何會讓這樣龐大的一群人安然活着……
他們隻能抵抗,無論如何,不死不休。
而後,四大世家介入了這場兩軍交戰,暗中支援起已經隐隐有些弱勢的辰榮義軍……
起初這些都跟洪音沒有什麼幹系。洪江愛護女兒的方式,就如同普世之中衆多愛護自己女兒的沉默寡言的父親一樣,愛且保護。洪江不願她接觸到辰榮義軍、複國這樣沉重的事情,希望她置身事外,生活得快樂簡單,洪音就聽話的避開。
她就如從前在将軍府時一樣,從宅邸悄悄溜出去,在附近一帶的河海湖泊找尋是否有表親的蛛絲馬迹。偶爾會去的遠一些,但不會太過遙遠,随時方便折返……
幾百年間,她在途中遇見了相柳,後來又遇見了小六…… 她碰到過困難危險,也赢得過轉機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