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為什麼不？”她示意眼前的人與自己握手，眼睛注視着對方，微笑說道：“我叫河妍禧，真高興我們又成為了朋友。”

他在初秋的和煦陽光中凝望着眼前的人，然後握住那隻手，“我是姜馬陸。你好像和從前不太一樣了……”

“真的嗎？”她看起來對這話極有興趣，聞言笑意更甚。

“你還想買下這裡嗎？”姜馬陸問。

“都可以，随你的意願。”先前的迫切渴望似乎突然之間消散了，“我們是朋友的話，那我夢見這裡就有了很好的解釋。”河妍禧以為自己終于找到了答案。

“什麼？”

“因為我想找到你。”

“…你想，在這裡住下嗎？”姜馬陸突兀地發出邀請。

她有些意外，“可以嗎？我夢見這座房子無數次，還從來沒在這兒留宿過。”……

這樣草率的提議，一個人敢說，另一個敢應。河妍禧十分不見外的約着這位新認識的舊朋友去商場置辦家居物品。

貞陵洞的老房子許久不住人，屋内陳設家具都變得廢舊不堪…… 姜馬陸叫了家政保潔，趁他們離開的時間來打掃清理。屋内屋外整頓收拾外加通風換氣，就花了一周。

這一周他們幾乎天天碰面，一起逛了不少地方，買了許多東西。從牆紙被褥到碗碟零碎，給屋内換了衣櫥家電，還給院子裡重新換了張木床。她倒是也想買床放進房間，可惜地方太小擺不下，看來看去還不如直接鋪被褥……

河妍禧預感自己多少有點嬌生慣養的臭毛病，在這裡應該住不了多久…… 但是姜馬陸非常溫和、情緒穩定地任她‘折騰’，不論是買大件還是買軟裝，這位都爽快掏錢。

一周過去了，就算是她自己，都感覺買得有些多了，很多都沒有必要…… 購物欲這種東西，就很旺盛，上頭的時候根本刹不住。最可怕的是，河妍禧旁邊這位從不阻攔…… 有時看她停下，還會細心地問要不要買些其它的。

姜馬陸，恐怖如斯。

“我們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吧。”她躺在院裡那張新買的木床上，透過墨鏡看着頭頂上方的雲卷雲舒，感歎道，“不然的話，你也太放縱我了。”……

“…馬陸…姜馬陸……”

迷霧中，姜馬陸聽見有人在這樣叫自己。那聲音有些飄渺，有些遙遠，穿透腦海…… 睜開眼睛，光線突然的刺激以及景象的倒位，都讓他恍惚了好一會兒…… 或許是初秋午後的陽光太過和煦，照得人懶散，才讓腦袋都混沌了。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他在哪，身旁又有誰……

隻見有人站在他的正上首，逆光而立，光線穿過那人的耳朵和側臉，帶出透射皮肉的熒紅以及金色絨毛。而影子，一部分被投映在了他身上。

姜馬陸眯起雙眼，想要看清那人是誰……

“喲！”伴随那人在自己面前揮手時的晃影，姜馬陸終于緩過神來——是何年。

他以為自己又是在夢裡，張口說道：“你來了。”

“我一直都在啊。”河妍禧聽聞這話有些疑惑。

姜馬陸的思緒還停留在那場事故，後來他們再也沒有見過，已經很久很久了……“不，你走了好久。”他的語氣中些許埋怨，更多的是委屈。

“抱歉啦！”她非常好脾氣的攬下。

……

他們就像相識了十多年的老友一樣，自在相處。她覺得很好，這樣的日子很安定。河妍禧從沒問過自己與他從前是怎麼認識的，姜馬陸也從未表達過要追溯曾經的意思。這也許是一種無聲的默契吧……

她突然覺得，為了這一刻的相遇，可以原諒那被動失去的六年。這裡仿佛是她成年以後才偶然擁有的桃源，填補了她自醒來後就一直無處不在的空虛…… 河妍禧無法說明，因為自己也不清楚那些如影随形的‘失去’的感覺從何而來，她明明都不記得了，心卻很空，空曠破敗的被呼嘯的寒風刮過，一次又一次…… 那種空洞快要逼瘋她。

于河妍禧而言的‘初見’，姜馬陸說她和從前有些不一樣。她其實明白，因為自己快要瘋掉了…… 河妍禧的身體裡有連她都分辨不明的東西在從内而外的摧毀她、瓦解她……

她有時會夢見和人擁抱…… 夢醒後什麼也記不清了，隻剩飄蕩在肢體間、虛無記憶裡的那種悸動、留戀，于是醒來的她更加的空虛寂寞…… 無法訴說的孤獨與日俱增，快要壓垮她。

她的痛苦在于——自己并不清楚痛苦的由來……

河妍禧的人生不好不壞。硬要說的話，大概是優越于許多人的‘好’。雖然父親不喜歡她，母親也不愛她，親姐敵視她，長姐無視她，本來…算是她照顧着長大、關系親密的幼弟也…一夕之間和她陌路…… 這麼一說她好像真的是個很糟糕的人。可是最起碼還有一個，在那個家裡有一個人…… 那個人看見了她，接納了她……

為什麼大家要将自己的人生意義捆綁在他人手中？

河妍禧自己也不理解。可總有些人就是脆弱的，需要被人承認的。她亦無可避免……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