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九尾狐！山神！”狐狸大人俊美無俦的臉扭曲一瞬，咬牙切齒地說道。

少頃，他似乎是自己把自己安撫好了，複又開口：“鵝黃色的小丫頭，雪青色的小丫頭，你倆叫什麼？”

…真是個很别緻的，叫人方式。

之前像失了魂的峨音終于活絡起來，隻見她臉頰粉嫩墜着絲絲甜意回道：“我叫峨音，這是我妹妹峨律。你呢？”

那場小雨連綿不絕如縷似絮，她打着傘不言語，視線卻望向峨音攥住衣袖的手指，輕呼出一聲歎息。

山神大人不知是怎麼想的，許是不屑與孩童們計較，竟和顔悅色的同她們交換了姓名：“李硯。山神李硯。”

那一年神明俯下身來，同兩個總角小兒相交。因緣際會，自此命運的齒輪轉動駛向不知名的未來。

玉走金飛，居諸不息。

四季循環交替，狐狸大人出乎意料的寬厚容忍。想來這山間歲月當真靜谧如潭水，激不起一絲漣漪，竟要靠稚童小兒聊勝于無解乏提神。

她們認識了申柱，這位據說肝腦塗地侍奉李硯大人的最忠誠的守衛者；也從狐狸大人口中‘認識’了他的弟弟，一位據他說完全是個讨債鬼需要時刻費心的冤家債主。可峨律看着眼前大人提起弟弟時溫和柔軟的神态，忍不住與峨音會心一笑。家人血緣，是割舍不斷的羁絆，是心頭日夜奔騰的血液。

李硯大人是個嘴硬心軟的傲嬌狐狸。她們對此心下判斷。

峨音俨然将這溪流山澗當做了擺脫束縛的秘密桃源，從令人窒息的宿命中暫時掙脫出來喘口氣的所在。

二人給山上的神仙帶人間的糕點美酒，申柱和李朗也每每有份。李朗初時不滿姐妹二人搶走哥哥的關注，後來漸漸被美食收買。不過狐狸大人不準他喝酒，李朗罵罵咧咧與她二人統一戰線，關系倒是融洽緊密了許多。

她們在此度過了離開王宮後最為快樂的五年，或許，是比在那裡還要快活。在李硯大人掌管的神山中，縱馬飛揚卧于花間聽蛙鳴雨落，受山神庇護的萬物懵懂開了靈智，溫馴通人性，同她們很是親昵。

“狗兒？”

“對！狗兒！”

少女看着眼前這隻卷毛白色小奶狗，忍不住扶額，她輕蹙眉：“朗啊，聽姐姐一句，多讀點書吧。”

“峨律！你嘲笑我？”李朗面色不豫。

“不對！誰是你弟弟啊！”

“你想啊，”少女娴熟的安撫道：“天底下那麼多的狗，你這一聲喊出去，不知道多少應你，到時你怎麼找到屬于你的這一隻？”

“那……”男孩盡管年齡比起峨律要大上不少，可外形看起來真的是孩童模樣，狐狸大人說因為李朗是半人半狐，成長需要機緣，生長期緩慢。

“那就叫小狗兒！”他一錘定音打斷了峨律的神遊。

“…也，行吧。”

那是人生中最好的五年。峨律放任自己縱情歡笑，肆意開懷。她捂住眼睛，似乎看不見世間的血色殘陽哀嚎遍野。一切洶湧都隐在平靜的冰面底下，蟄伏着等待着終有一日的破冰。在這之前，掩耳盜鈴粉飾太平。

“阿律，為何你在哥哥面前總是那麼神情沉郁，寡言無趣？”

她和李朗縱馬踏花登上雲台，伸出手感受雲霧在指間缭繞，呼吸此間清新宜人的空氣，悠遠的鳥鳴于耳畔似有若無。

“因為神明不該沾染凡塵俗事。”峨律此時像是立下箴言的神女一般出塵高潔，她的裙衫獵獵衣袂翩跹，墨色的秀發飄揚，眸光似水廣闊溫柔，神情肅穆缥缈。

“凡人應與其保持距離。”她說道。

“那為何你不規勸你姐姐？”他思及，驚異地問着。

“因為少女情懷，那情愫的生長是不由人的。”說到最後，峨律促狹地一笑。

這五年間，王城裡的那位曾召見過她們。他身上的非人感愈漸濃烈，雙目如蛇瞳一般冰冷的鎖定二人，那是獵捕的眼神，在他的身上隻剩獸性。鱗片覆蓋上君王的側臉，他張開的雙目是豎瞳。峨律知道，那個東西，不再是父王。

她們自那天起就有一件必須要做的事——殺死這個王國最高的權利主。那個人…那個存在，是世間的惡，是禍亂王朝的罪。那個東西，占據了她們父王的身體。
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