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百多年前遇見的時候，李硯沒預想過那樣的結局，也不曾想到有一天，他縱使守着一方山神的赫赫威名，卻強買強賣地要給人報恩。

那孩子，是個溫柔且也矛盾的人。十年間他們的交集稱不上少，卻也着實不多。她跟在她的姐姐身後，像個始終如一的影子，悄無聲息地存在又離開。

峨律這丫頭對他恭敬，卻并不敬畏他。李硯無意中聽到過她和李朗之間的談話，言語之間甚是古靈精怪，活潑得很。不像面對自己的時候，總是沉默的……

“你幫了我。九尾狐有恩必報，你想要什麼回報？”

她看起來似乎語塞，躊躇了半晌才開口：“…這樣的行為，就需要報答了嗎大人？”

“你們九尾狐的規矩是否，太嚴苛了一點？”少女的表情好像在斟酌用詞，說的話卻很是刺人。

“抱歉抱歉！”她眼色極快。

李硯不自在地咳了兩聲，打算将這場面就此揭過。

峨律卻好似陡然想起了什麼，開口問道：“狐狸大人，你們九尾狐，恩惠一定都…”她抿了抿嘴，“計算得十分清晰明了嗎？”

“我曾在您身旁放下過一把杏色繡着梨花的絹傘，不知……”說着她皺起了臉，“這是否也要算在報恩的…裡？”神情很是困惑費解。

“算。”山神大人輕描淡寫，立下判言。

“可是那把傘是峨音的。”少女目光灼灼望向神明，“您能向她報恩嗎？”

清朗隽秀的山主聞言挑眉，像是聽到什麼有意思的童言，“你想我怎麼做？”

“您能，在能力範圍之内保護峨音嗎？”她語帶希冀地揣揣開口。

她們活着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——殺死這個王國最高的權利主。那個人…那個存在，占據了她們父王的身體，做了令百姓怨聲載道的惡行，将本就危如累卵的王朝以摧枯拉朽之勢拽入無間煉獄。

峨音與她将身負審判裁決的使命，制裁罪孽。将自己視作刀尖，刺入罪惡的胸膛……

她們這樣的人生，突然有一天，峨音說她傾慕一個人。峨律知道，她傾慕着山神大人。

而峨律看着自己姐姐那羞澀的欲語還休的神态…… 情緣啊，那樣美好，叫人動容。

即使不可能，她依舊希望她的同胞半身能夠擁有好結果。

“還有，您，能教給我們戰勝的方法嗎？”少女終于決定不再蒙蔽雙眼，她要清醒的面對這個世間。

“你們是雙生子？”他像是這麼多年突然才意識到一般，開口發問。

“是。”她回答的平靜又坦然。

“你們之間的力量此消彼長，她強你就弱。”李硯望向峨律那張不見絲毫動容的臉，“你知道。”他本想問她是否清楚這一實情，卻在望見她的臉一瞬明白了，她是知道的。

高高在上的山神大人第一次對凡人，對眼前的少女，産生好奇。

“你總是這樣嗎？誰都想保護。”也不看看自己的能力，高貴的山主忍不住腹诽。

雖然很不想承認，他曾不止一次旁聽過峨律與自家蠢弟弟的對話，也聽到過那句‘神明不該沾染凡塵俗事’。笑話，這重巒疊嶂的群山整片都是他的，作為尊貴的山神九尾狐，自然想聽什麼就聽什麼。

秉持着“進了我的山林的都是我的”這一霸道原則的山神大人，向來嘴硬心軟的将此間生靈納入自己的保護圈。一直自負——在他的統治下，萬物都将得到庇護。

李硯将少女想要保護的行為視作童心無畏，一方面為她天真直率的想法而心覺好笑，一方面又覺得新鮮。很有趣很新鮮，很…新奇。少女不聲不響，言行卻總是讓他感覺新奇。

“你真心想學？”神明漫不經心地問着。

“我們，真心想學。”堅毅果決地如是回答。

星霜荏苒，一晃兩年。他和峨律的關系已經士别從前，當是亦師亦友。峨音和她在狐狸大人手底下學習武術技藝、搏鬥射箭，為了殺一人而努力。

巫觋可借助媒介進行占蔔、預知、驅鬼、治病，李硯放任神山的萬物給她‘通神’。但兩年中，峨律隻用這能力蔔過四次。

一次，是王朝的命數；

一次，是峨音的命運；

一次，是山神的未來。

王朝氣數将絕，隻待能人覆滅；

峨音與她命運相連，前路未知；

山主，凡人難以勘破神明命輪。

她給李朗也蔔了一卦。卦象顯示，是為反目出走之意，後有血光之災。峨律再想要細探，卻已不能。這一卦使得她元氣大傷，突然嘔血将李朗吓得不輕。

峨律面無人色的緊緊扣住這隻傻狐狸的手臂，他還在焦急地詢問她的身體。

“答應我！”少女将他的小臂攥得生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