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不再隻是幾個蜷縮在岩洞裡的流浪者。圍繞那株頑強生長的幼苗(它已經舒展開五片嫩綠的葉子,在根須恒定的暖黃光芒下驕傲地挺立着),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小社區,如同藤蔓般在這片廢墟邊緣悄然生長、纏繞。
家的模樣,一點一點清晰起來。
老巴克是當之無愧的“總工程師”。他拖着那條哐當作響的金屬腿,拄着一根磨得發亮的金屬管當拐杖,在簡陋的棚架下走來走去,聲音洪亮地指揮着。
“鐵匠!那根主梁!左邊!再擡高點!對!卡住那個榫頭!”他揮舞着手臂,鐵匠悶聲不響,古銅色的肌肉贲張,輕松地将一根沉重的金屬管擡到需要的位置,精準地嵌入老巴克用廢棄零件打磨出的簡易連接件裡。
“丫頭!繩子!把那邊拽緊喽!”我趕緊跑過去,和另一個年輕人一起,用力拉緊固定棚頂防雨布(幾塊巨大的、相對完好的隔熱材料拼湊而成)的堅韌藤蔓。
“根須!别戳那兒看!把那堆小點的碎闆子遞給我!對,就那些!”根須吱嘎作響地挪動,用帶着鏟狀末端的“手臂”,笨拙但準确地将一堆相對平整的金屬碎片推到老巴克腳邊。
老巴克立刻蹲下,用他僅存的靈活手指和那條金屬義肢配合着,快速地将碎片拼接、固定,填補着棚壁的縫隙。
棚架在衆人的協作下不斷向外延伸、加固。鐵匠扛回來的金屬闆和管道成了骨架,啞婆她們找到的柔韌藤蔓和廢棄電線是捆紮的繩索,根須收集來的各種隔熱碎片和防雨布是遮風擋雨的皮膚。
雖然依舊粗糙簡陋,但足以抵禦越來越頻繁的風沙和偶爾飄落的輻射塵雨。幾個相對獨立的小隔間被劃分出來,用撿來的破布簾子隔開,算是給每個家庭或個體一點私密的空間。
啞婆依舊是那個沉默的影子,卻成了社區裡最不可或缺的“尋寶者”。她那雙仿佛能看透岩石的眼睛,總能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發現生機。
她帶着幾個手腳麻利的女人和孩子,每天清晨就消失在廢墟深處或環形山的岩壁間。傍晚回來時,她們背簍裡的收獲總能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。
有時是幾塊沾着新鮮泥土的地薯;有時是一小捆散發着清香的、灰藍色的、據說可以煮水喝的變異苔藓;最讓人驚喜的一次,是在一處背陰的岩縫裡,發現了一小片匍匐生長的、結着米粒大小、深紫色漿果的矮小灌木!
啞婆用枯樹枝般的手指撚起一顆漿果,放進嘴裡嘗了嘗,然後默默地點了點頭。孩子們的眼睛瞬間亮了,雖然那漿果酸澀得讓人龇牙咧嘴,但在隻有地薯和苦苔藓的日子裡,這無疑是難得的美味。
小芒小心翼翼地摘了幾顆最飽滿的,沒有自己吃,而是獻寶似的放在了幼苗旁邊的小石子上。
食物和水依然緊張,但分配變得井然有序,甚至帶着一種儀式感。老巴克用那個破頭盔做成的“水瓢”,掌管着冷凝管收集的每一滴水。他分水的順序早已成為默契:孩子、尋找食物的人(啞婆她們)、幹重活的人(鐵匠、年輕人)、其他人。
沒有人争搶,接過自己那份時,總會下意識地看一眼角落裡的苗圃。那點綠色,像一塊公平的砝碼,壓在每個人的心頭。
那個眼神銳利的年輕人,大家叫他“銳眼”。他很少說話,卻總能找到最實用的東西。他用廢棄的金屬片和柔韌的藤條,為老獵人制作了一個更靈巧、可以更換不同工具頭(小鏟子、小鈎子)的機械臂套件。
他還用找到的幾塊光滑的金屬闆和木炭,在棚架下最避風的角落,制作了一塊簡單的“記事闆”。上面沒有文字,隻有一些簡筆畫:一個水滴代表水源情況,幾個小圓圈代表找到的地薯數量,一個向上的小綠芽代表幼苗的狀态。
每天傍晚,他會默默更新這些符号,所有人都看得懂。
小芒成了社區裡的小太陽,更是那株幼苗的“專屬守護天使”。他不再滿足于澆水鋪草,還從銳眼那裡“讨”來一小塊相對光滑的金屬片,用尖石頭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下了“小草的家”幾個字,插在苗圃旁邊。
他每天最重要的工作,就是在根須的暖黃光芒下,小心翼翼地擦拭每一片嫩葉上的浮塵(雖然廢土的風沙很快又會落下),仿佛在照顧一個嬌貴的公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