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多了,挑戰也實實在在。水,永遠不夠。食物,永遠稀缺。簡陋的居所擋不住深夜刺骨的寒。然而,那株在根須暖黃光芒下日漸茁壯的幼苗(第三片嫩葉舒展,第四片也在探頭),像一塊無形的磁石,也像一面無聲的旗幟。
沒有争吵,隻有心照不宣的協作。
“嘿,鐵疙瘩!”老巴克吆喝着根須,“把那根長管子遞過來!對,就那個!老瘸子(他自稱),你扶穩了這邊!對,卡住!丫頭,把那個楔子給我!” 他們正在用鐵匠扛回來的金屬管,搭建一個更穩固的棚架,準備覆蓋上找到的隔熱材料和防雨布。鐵匠悶聲不響地扛着最重的金屬闆,汗水順着他疤痕累累的臉頰流下。
啞婆帶着幾個眼尖的女人和孩子,在附近的岩縫和背陰處仔細搜尋。傍晚回來時,她的小包袱裡多了幾塊地薯,而一個女孩則興奮地舉着一小簇灰撲撲但完整的苔藓:“看!啞婆說這個也能吃!”
失去手臂的老獵人沒有抱怨,他用僅剩的手和靈活的機械鈎配合,耐心地打磨着幾塊相對鋒利的金屬片,綁在老巴克找來的木棍上,做成簡陋但實用的工具。
那個眼神銳利的年輕人,則用他找到的一些柔韌藤蔓和廢棄電線,在棚架下編織着可以懸挂物品的網格。
小芒成了苗圃最忠實的守衛。他不再滿足于隻給幼苗澆水,還學着根須的樣子,用撿來的更小的、圓潤的彩色礦石碎片(可能是某種廢棄的工業材料),在幼苗周圍精心地擺了一圈小小的“栅欄”,像在裝飾一個無比珍貴的寶物。
他甚至用一小塊相對幹淨的破布,在夜晚寒冷時,小心翼翼地、松松地蓋在幼苗上方的支架上,充當臨時的“小被子”。
“别悶着它……”他小聲對根須解釋,根須的暖黃眼睛溫和地閃了閃,似乎表示認可。
傍晚,簡易的冷凝管下,那個金屬罐裡的水依然不多。
老巴克拿着一個用半個破頭盔改成的“水瓢”,小心地分着水。他先給啞婆、帶孩子的母親和孩子們分了稍多的一點點,然後是幹活最重的鐵匠和年輕人,最後才是他自己、老獵人和我。
沒人說話,隻有默默接過的動作和輕微的吞咽聲。水很涼,帶着鐵鏽味,卻比蜜還珍貴。
分到水的人,會不自覺地看向角落裡那個小小的苗圃。根須的光芒柔和地籠罩着它,三片嫩葉在微光中仿佛也散發着甯靜的生命力。那個眼神銳利的年輕人,把自己分到的一小口水,隻喝了一半,另一半,他默默走過去,極其小心地澆在了幼苗旁邊的土裡。
老巴克看見了,咧開嘴,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,沒說什麼,隻是用力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。
據點簡陋的棚架下,小小的火堆燃着(燒的是啞婆她們找來的幹荊棘根和枯苔藓)。火光跳躍着,映照着人們疲憊卻不再死寂的臉龐。孩子們依偎在母親懷裡,小芒靠在根須冰涼的鐵殼旁,已經睡着了,手裡還捏着一顆小小的彩色石子。
鐵匠坐在稍遠的地方,沉默地擦拭着他那把巨大的砍刀。老獵人在火堆旁,借着火光,用他那條機械鈎靈巧地輔助,修理着一隻破舊的鞋子。
啞婆坐在最暗的角落,火光在她布滿皺紋的臉上跳躍,她渾濁的目光越過人群,長久地、安靜地落在那株被光芒籠罩的幼苗上。
老巴克靠着他那條哐當作響的金屬腿,環視着這一切。火光映亮了他溝壑縱橫的臉。他拿起一塊烤得微熱的地薯,掰開一小半,遞給我,又掰了另一小塊,塞到睡着的小芒手裡。
“瞅瞅,”他聲音不高,帶着一種粗粝的暖意,目光掃過加固的棚頂、角落裡堆着的工具和材料、火堆旁的人們,最後定格在那片溫暖的綠意上,“像那麼點意思了,是不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