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寒冷和寂靜中,一種極其微弱、卻異常清晰的悸動,像一顆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,猛地撞進了我的感知!
不是用眼睛看到的,也不是用耳朵聽到的。是一種源于靈魂深處的共鳴!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的、帶着濕潤泥土氣息的……渴求!像初生的雛鳥在蛋殼裡第一次用喙輕啄内壁!
源頭……正是那個小土包!
“根須!”我失聲叫道,猛地站起身,帶倒了旁邊一塊金屬闆,發出哐當一聲巨響。
老巴克吓了一跳,差點蹦起來:“咋了丫頭?!見鬼了?!”
根須的暖黃眼睛瞬間轉向我,光芒似乎也亮了一度,内部的運轉聲變得急促起來。
我沒空解釋,幾乎是撲到小土包旁邊,心髒在胸腔裡狂跳,撞得肋骨生疼。手指因為寒冷和激動而微微顫抖,小心翼翼地、近乎屏息地,撥開那層薄薄的浮土。
在根須暖黃色光芒的照耀下,在冰冷堅硬、毫無生機的沙土地裡,就在那粒幹癟的“淚滴”化石旁邊——
一點極其微弱的、柔嫩的、綠!
它隻有針尖那麼大!不是幻覺!不是苔藓那種黯淡的灰綠!而是一種純粹的、帶着生命質感的、仿佛能滴出水來的鮮嫩綠色!它像一枚微縮到極緻的翡翠箭頭,倔強地、無比艱難地,從包裹着化石的、同樣幹硬的種皮(如果那還能叫種皮)裂開的一條細小縫隙中,探出了一丁點尖尖!
它那麼小,那麼脆弱,在根須的光芒下微微顫抖着,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它吹散。但它确實存在着!在這片被遺忘的廢土廢墟裡,在經曆了億萬年的沉睡和石化般的絕望後,在吸收了廢土的風沙、冰冷的岩石、根須笨拙的守護、老巴克粗粝的現實、還有我那滴微不足道的血之後……
它活過來了!
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,滾燙地滑過冰冷的臉頰。不是悲傷,是巨大的、無法言喻的狂喜和震撼,像決堤的洪水沖垮了所有堤防!我死死捂住嘴,生怕自己發出一點聲音會驚擾到這初生的奇迹。
老巴克拖着哐當作響的金屬腿湊了過來,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,死死盯着土裡那一點微不可查的綠色。“老天爺……”他倒抽了一口冷氣,聲音幹澀發顫,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東西,“這……這石頭疙瘩……真……真發芽了?!”
根須的暖黃色眼睛,此刻光芒柔和到了極點,靜靜地、專注地照耀着那一點微小的綠色。它那條帶着探針的“手臂”,極其輕微、極其輕柔地,在距離那片嫩綠還有幾厘米的地方,虛空地、小心翼翼地“撫摸”了一下,仿佛在觸碰一個易碎的夢境。
“偵測到……生命……基質……活性……信号……”它的電子音,第一次帶上了一種無法形容的……波動?像是老舊的收音機突然收到了來自遙遠星系的、充滿喜悅的歌聲,“等級:初級……但……潛力……巨大……優化……成功……”
第一片綠葉。
不,甚至還不是一片葉子。隻是生命刺破死亡囚籠的第一縷微光。
它那麼微小,卻在根須暖黃的光芒裡,在廢土冰冷的死寂中,在三個傷痕累累的生命面前,綻放出足以點亮整個世界的希望。
我伸出手指,不是因為天賦的感知,而是出于一種純粹的、近乎朝聖的沖動,極其輕柔地、用指尖最溫暖的皮膚,隔着一層薄薄的空氣,輕輕“碰”了碰那點柔嫩的綠意。
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、混雜着欣喜、好奇和無限渴求的生命脈動,如同最純淨的電流,瞬間傳遍我的全身。
在這片被鋼鐵和死亡統治的廢土上,我們種下了第一粒活着的種子。而它,報之以最卑微也最偉大的——生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