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很冷,刑攸的臉被凍得紅撲撲的,李知勉攥着她的手。
刑攸沒看到爺爺,但台子上用灰白粉筆畫着圓圈,刑攸盯着那一塊被浸濕的土塊看,沒看出什麼,李知勉擡手捂上她的眼睛,說:“别看了。”
刑攸攥緊拳頭,手指尖都按得發白。
天剛破曉,天空陰沉灰暗,陰雲向下滲透一股冷意,刑攸盯着憋不出雪花的天空發呆,李知勉走到她身邊,說:“不睡會兒嗎?”
刑攸盯着天沒動,“小妄呢?”
“正睡覺呢。”李知勉說:“你有兩天沒好好睡覺了。”
刑攸的嗓音沙啞而又虛弱,“我睡不着。”
思緒和往常的精氣神好像都飄到很遠的地方去,李知勉伸出雙臂環住她,“攸,回家睡一覺吧。”
刑攸沒有回答,即使被李知勉柔軟的臂彎環繞着,她依舊覺得身上發冷,李知勉身子往她身邊湊得更緊,緩緩垂眼蹭了下她的臉頰,是冰的。
“刑攸,你要變成雪人了。”
刑攸沒答話,隻是一臉凝重地看着天,李知勉撫摸着她的臉頰,溫度傳不過去,刑攸始終是冰的,他歎氣:“攸,你在執着什麼?”
刑攸有反應了,緩緩伸手去拿李知勉的雙手,忽而,她小聲地抽泣了一下,“初雪夜走的啊。”
李知勉安靜地問,“攸,你累不累?”
刑攸點兩下頭,李知勉抵在她頸窩裡,看着她眼淚撲簌簌從臉頰滑落,用氣音答道:“好累。”
李知勉說不出話,閉嘴閉眼,抱着她。
刑攸悲傷到無力反抗,隻好由李知勉抱住她,後背感受着李知勉從棉服下穿透進來的心跳,刑攸覺得好累,但心髒的鼓動又平靜下來,但擋不住忽起忽落的情緒讓她精疲力竭。
“要不要去睡一會兒?”李知勉慢慢睜開眼,“我帶你回家。”
刑攸搖搖頭,“我要留下來幫忙收拾東西。”
李知勉盯着院子内的椿樹看了會兒,不接上文地說:“攸,那棵樹有幾年了?”
“我不清楚。”刑攸目光用天空轉向樹杈,挂着小冰錐,“有......五十多年了吧?我記得奶奶說過,那是爺爺撿回來的。”
她想,父子兩個的脾氣果然一樣,都喜歡往家裡撿樹苗,缺了樹苗倒有些不完整。
爺爺的房間裡擺放着兩張木頭床,一張長沙發,刑攸和刑岩把坐墊收拾了放在一起,放在角落裡那個輕巧的單人椅上。
木頭沙發很硬,背靠着的時候很硌骨頭,但在夏天的體感很好,刑攸盯着一旁的舊式燈繩,拉開後望着房間,深紅的毛絨窗簾像是上個世紀的舊物,刑岩提起一邊抖了抖,灰撲簌簌落了一地,在整個房間内蕩起漣漪。
刑攸将臉埋進圍巾下,刑岩彎腰揉了揉她的頭,“去把床鋪卷起來。”
刑攸脫了鞋,雖然已經不需要保持整潔了,但她希望這些東西都還是幹幹淨淨的,奶奶喜歡幹淨,房間是泥坯子也好,是磚瓦也好,床褥都是整潔的。
她剛擡起一角,下面的一個塑料袋暴露在空氣中,仿佛是個寶貝,比錢還要值錢,刑攸眨巴兩下眼睛,目光對上刑岩,“爸爸,那個塑料袋。”
刑岩轉頭盯着床闆上看,“你打開看看。”
他忙于整理窗簾後的鑰匙,刑攸頓了下,說好。
塑料袋纏繞了兩層,裡面還有一個布袋,刑攸不清楚她在哪裡買的這些東西,但心髒猛烈跳動向大腦傳達了一種直覺——有些東西即便不見天日也彌足珍貴。
刑攸狠狠地呼吸了一口空氣,額頭貼近袋子,一張相片,以及一個紙條。
在拿出它的時候,刑攸雙手發抖,嘴唇也在抖,刑岩拔下牆上的釘子,鑰匙掉落下來,一陣叮叮咣咣,讓刑攸想起了奶奶為刑無妄制作的玩具,很多銅鈴铛纏繞在絲線上,佩戴在手腕上,就連擡手都會響。
刑攸和奶奶的合照暴露在灰蒙蒙的視線中,刑攸抿了下唇,刑岩問,“袋子裡面是什麼?”
刑攸又收好,“相片,應該是奶奶自己打印的。”
刑岩走過去,“我看看。”他看了眼畫面,又轉手翻向相片之後,嘴唇掀動兩下,又遞給刑攸,“你自己看。”
刑攸盯着相片背後,太冷了,這個房間過于寒冷,刑攸覺得自己的雙腳正插在潮濕厚重的棉靴裡,裡面灌滿冰水,她動彈不得,連目光都移不開。
我大孫女叫刑攸。
歪歪扭扭的字迹,刑攸認得出這是誰寫的。
她放回去,“爸爸,爺爺有沒有留下什麼?”
“什麼?”刑岩不解,刑攸搖搖頭,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