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昭棠的目光掃過房間,最後落在了房間自帶的那間浴室門上。磨砂玻璃門緊閉着。
他沒有去管自己的行李(陳鋒說過稍後會由專人送上來進行“消殺”),也沒有去碰房間裡任何東西。他徑直走到浴室門口,推開門。
浴室的風格與外間一脈相承。
巨大的方形浴缸,入牆式花灑,洗手台纖塵不染。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面占據了整面牆的巨大鏡櫃,光潔如新,清晰地映出陸昭棠此刻略顯狼狽卻依舊昳麗的身影。
他走到洗手台前,目光落在台面上擺放整齊的洗漱用品上。全是未拆封的,包裝簡潔,散發着淡淡的消毒水味。旁邊還放着一瓶按壓式的免洗消毒凝膠。
陸昭棠的目光在那瓶消毒凝膠上停留了幾秒,又緩緩擡起,看向鏡中自己那雙深不見底、燃燒着冰冷火焰的眼睛。
他無聲地笑了。笑容邪氣,帶着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瘋狂和某種隐秘的興奮。
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,沒有去拿那些嶄新的牙刷毛巾,而是探手入懷,從自己那件騷包的紫色西裝内袋深處,摸出了一樣東西——一支外殼是複古鎏金、頂端鑲嵌着一顆小小黑瑪瑙的口紅。
這是他慣用的武器之一,顔色是極其張揚的“歌劇魅影紅”。
他擰開口紅蓋,飽滿馥郁的紅色膏體在冰冷的燈光下閃爍着誘人而危險的光澤。
陸昭棠對着鏡子,仔細地、慢條斯理地,用這支口紅,在自己蒼白的唇上塗抹。動作優雅而專注,仿佛在進行一場盛大的儀式。鮮豔欲滴的紅色瞬間點亮了他整張臉,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妖異美感。
塗好口紅,他對着鏡子,滿意地抿了抿唇,留下一個極緻誘惑又極緻危險的飛吻。
然後,他猛地擡手!
不是對着自己的唇,而是對着那面光潔如新、映照出整個冰冷“無菌”世界的巨大鏡面!
鮮豔如血的膏體,帶着濃烈的色彩和一絲挑釁的芬芳,狠狠塗抹在冰冷的鏡面上!動作迅疾、流暢,帶着一種宣洩般的快意和刻骨的嘲弄。
筆走龍蛇!
一個歪歪扭扭、卻充滿惡趣味張力的簡筆畫細菌圖案,迅速在鏡面上成型!圓滾滾的菌體,周圍是幾根張揚舞爪的鞭毛,像一隻張牙舞爪的紅色小怪物。
最後一筆落下,陸昭棠後退一步,欣賞着自己的“傑作”。
巨大的、光潔的鏡面上,那個鮮紅刺眼的細菌圖案猙獰地笑着,與鏡中他塗着同樣鮮紅口紅的倒影重疊在一起,構成一幅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畫面。
他湊近鏡面,對着那個鮮紅的細菌圖案,也對着鏡中那個眼神瘋狂、唇角帶笑的自己,用指尖在鏡面下方,那細菌圖案旁邊,緩緩地、清晰地劃下一行字。鮮豔的口紅膏體在冰冷的鏡面上留下嚣張跋扈的字迹:
江總,這是你未來的家庭成員,提前适應下~
寫完最後一個波浪号,陸昭棠随手将那支沾着他體溫和指紋的口紅,如同丢棄一件垃圾,輕輕扔在了光潔如新的白色洗手台上。口紅在台面上滾動了兩下,留下幾道刺眼的紅色劃痕,最終停在消毒凝膠瓶旁邊。
紅與白,污濁與潔淨,形成了最觸目驚心的對比。
他對着鏡子裡那個巨大的紅色細菌和那行挑釁的字迹,露出了一個心滿意足的、帶着血腥甜味的笑容。
然後,他轉身,不再看這“傑作”一眼,哼着不成調的小曲,腳步輕松地走出了浴室,仿佛隻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腳步聲消失在客房門後。
巨大的浴室裡,隻剩下那個在鏡面上張牙舞爪的鮮紅細菌,那行嚣張的留言,以及躺在白色洗手台上、如同罪證般靜靜散發着妖異光澤的鎏金口紅。
空氣裡,濃烈的口紅脂粉香氣,霸道地侵蝕着原本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道,宣告着一個“污染源”的正式入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