苛醜得了令,周身陰氣陡然大漲,他勾着唇,沒忍住抻了抻脖子,一副嚣張至極的模樣。
對面男人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,他竟然詭異地從中看出了點……狗仗人勢的味道?
黑霧陡然朝他撲過來的時候,男人還有幾分忌憚,這傀他看不出底細,瞧着不似普通惡鬼煉制成的,他便退後一步接下了第一招,想試試對方的深淺。
結果這一試,男人便輕蔑地笑了起來,不再把苛醜放在眼裡,他用那隻尚還完好的手一揚,形成的氣流将黑霧隔絕在外,他道:“不過是隻空有蠻力的傀罷了,統共也就隻有兩隻手,本官到要看看,你能撕爛多少東西?”
他話音剛落,地上蠕動扭曲的傀便都爬了起來,他們很顯然是剛煉成不久,就連軀體都還不能自由控制,四肢都還僵硬着。
苛醜磨了磨牙,咧開嘴冷笑道:“我管你是傀還是鬼,取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名字,你留着自己刻碑用吧。”
男人被氣到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,指着苛醜怒道:“豈有此理!真是豈有此理!”
甘衡挑眉,現在男人這幅模樣倒是有幾分像個讀書人了。
甘衡躲在苛醜身後,也在觀望,眼前這一男一女,蒙面被喚作“銀環”的女人應當就是個普通人,可這個男人就說不好了,甘衡先前在驿站門口見到他的時候還挺正常的,可現在這會子再見,渾身上下都帶着一層死氣。
似死非活。
甘衡微眯着眼,他嚴重懷疑這人煉鬼煉的第一個便是他自己,在這裝模作樣地做人,說不定早就死了八百年了。
他走了會神,這才注意到戰局,甘衡原本以為苛醜應該是穩操勝算的,卻怎麼也沒想到他被區區幾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就給纏住了。
“诶……不是……你這……我這……”甘衡看得抓耳撓腮,欲言又止,突然就明白男人口中的那句“空有一身蠻力”是個什麼意思了。
他無奈地仰頭歎息:“苛醜,你就硬撕啊?”真就是半點腦子都不動啊……
後面半句話,為了惡鬼的面子,他沒有說出來。
苛醜不耐煩地皺着眉看着眼前殺不盡的傀,“這東西,煩人。”
甘衡眯了眯眼,能不煩人麼?這傀既不是人也不是鬼,厲害程度暫且不表,但是确實沒有惡鬼好殺,而且……這男人在用陣給這些傀續命呢。
陣眼不除,傀煞不散。
“苛醜。”甘衡突然喚了他一聲,“你找找陣眼!”
苛醜很明顯懵了一瞬,“誰?”
甘衡沉默了。
苛醜轉頭委屈,“你還有心思要我找别人!”
甘衡:“……”天菩薩啊,看來教這惡鬼的事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啊。
甘衡擡頭看了看這虛無境,又環顧了一下整個房間,也沒發生什麼不對勁的地方。
就在這時,一聲細微的鈴铛聲輕響。
甘衡一怔,猛然意識到了什麼,他朝銀環看過去,見這蒙面女子明明站在原地沒動,身上配飾的鈴铛卻發出細微的聲音。
虛無境沒有風一說,鈴铛可不會無緣無故發出聲音的。
甘衡施法開眼,定睛一看,隻見那些傀身上全都牽引着若有若無的絲線,那絲線很細還是極其不易被察覺到的透白色,絲絲縷縷最終彙集到了那鈴铛身上,傀死一次,鈴铛便響一次,鈴铛聲響之後,這玩意又能好好地再次爬了起來。
“苛醜。”甘衡又喚了他一聲,他伸手拍在苛醜的肩膀上,稍微把他往後拉:“你瞧好了,夫子教你什麼叫做陣眼。”
苛醜一愣,轉頭便看到甘衡從左肩處将骨鞭抽了出來。
甘衡原本眉眼就生得清冷貴氣,現在襯着這骨鞭帶出來的氣旋,整個人氣勢完全不同了,仿佛周身有冰霜凝結,帶着拒人于千裡之外的傲寒。
那一瞬,苛醜看得有些失神,他輕聲喃喃:“大人……”
可甘衡轉頭沖着他一笑,又如萬事萬物自冰雪上盛開,帶着融化一切的春意,他說:“看好了,我可不教第二遍。”
苛醜怔愣了一下,而後眼神微動,他看着甘衡持着骨鞭從自己眼前掠過,在那飄起的長發中,唯獨那一顆痣紅得亮眼……他經不住伸手一時間不知道是想觸摸那發絲,還是那被掩在發絲之後的紅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