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他三舅二大爺的,修的是哪門子道?擱這拿人泡酒呢?簡直是比邪修還邪修!
甘衡恨恨地咬牙,隻恨不得把這連同那幕後的人都一把火燒了。
這時,外頭隐隐傳來了腳步聲。
甘衡一驚,連忙躲在了罐子之後,細細聽那聲音,來的應該是有兩人,其間還夾雜着鈴铛聲響,應當是有驿站裡的那名蒙面女子。
先說話的是個男人的聲音,“銀環啊銀環,你知道方才我讓你留意的那人是什麼來頭麼?”
女人搖搖頭,身上佩飾叮當作響,“銀環不知。”
男人哼笑一聲,“你當然不知,你才活了多少歲,連本官的零頭都夠不上,這三百年來可就出了這麼一位大人,上天入地絕無僅有。”
他說到這隐隐帶了些很微妙的恨意:“有時候不得不承認,有些人生來确實就是高貴,是那些蝼蟻們再怎麼往上爬也爬不到的高度。”
銀環垂着眼,恭恭敬敬地不敢再吭聲。
男人背着手一路從門外走進來,嘴裡還哼着曲子,“長路漫,月光涼;秦淮河,蒼野茫……”他似乎心情又好起來,唱着唱着越發高興,曲子裡甚至夾雜着藏不住的笑音,最後索性不唱了,他按捺不住地想要同人分享這份欣喜。
可眼下能同他分享的也就隻有在場的銀環了。
他聲音都興奮得在抖,他說:“三百年一個輪回,本官怎麼也沒想到,這天大的好事竟會讓本官撿到!他那樣高高在上的人,我曾經見着他都得是俯首叩拜的!”
他說着又連忙搖搖頭,有些神經質地否定自己:“不不不……應該是說……本官曾經壓根連見他一面的資格都沒有!”一字一句,崇敬和惡意詭異地交織。
他壓抑着自己的興奮,手卻抖得更厲害了,他壓低聲音輕聲道:“想不到竟有一天……會讓他落到本官的手裡…”
甘衡被這人話裡的陰寒森冷吓了一激靈,心裡暗暗想,也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被這惡鬼纏上了,還真是倒血黴。
那人:“有了他,本官還愁什麼?他那一身血肉根骨,可都是上好的東西……”他說着瘆人地笑起來,喉間發出詭異的摩擦聲,像骨骼相磨,“本官定要扒皮抽骨,連着那血肉一滴一毫也不能浪費了。”
甘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這玩意還規劃得挺好的,什麼都算計上了。
“銀環,哪罐裝的是那位大人?”
蒙面女子便引着他一路走過去。
甘衡趴在罐子後面,隻露出一雙眼睛,他也想知道“那位要被扒皮抽骨的大人”到底是何方神聖。
然後他看着看着就瞪大了眼睛,隻見那兩人一路走到了那個被破開的罐子面前。
銀環看到破碎的罐子被驚了一跳,“明明裝罐之前還好好的……這人……”後面的話,沒敢再說下去,她害怕地觑了男人一眼,她将如此重要的人弄丢了,害怕他遷怒。
卻不想男人低沉地笑起來,就連笑聲都像是在喉管裡漏風一樣,帶着破音,“丢了倒好,若他真是老老實實就這樣泡在罐子裡死了,本官倒是懷疑是不是那位大人了。”
甘衡先前還好奇得不行,現在整個人都有點發麻了。
不是,這人說的誰?他?甘衡?捉鬼都隻學了個半吊子、這輩子沒孩子并且注定窮苦一輩子的甘衡?
他承認自己的血肉對鬼是有點吸引力,但是這人說的這些他可就不承認了啊!這簡直就是造謠!擱這給寡婦造黃謠呢!
突然那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,轉動着眼珠子瞥了甘衡躲着的罐子一眼。
甘衡吓得連忙把腦袋縮了回去,一時間心跳得有些快。
“既然人不見了,那就趕緊找,今天之前活要見人,死要見屍。”那人沖銀環吩咐道。
“是,翰林大人。”銀環垂首應道。
甘衡聽到這眉頭皺了起來,這人自稱本官,蒙面女子喚他翰林大人……靠……奉先城裡當官的,都進翰林院了,這官位還不小啊。
他還來不及想别的,突然一雙冰冷的手直接從罐子後面伸過來扯住他的頭發,猛地将他提了起來。
“呃……”甘衡不防,被人從罐子後面扯了出來,直直地同那人對上了視線。
靠……這是今天不知道多少次甘衡在心裡罵大爺了,他大爺的!這人正是甘衡在驿站門口遇到的那個斯文青年!
青年眯着眼睛笑,他湊近了甘衡幾分,“本官這湊近了瞧……貴人果然是貴人,哪怕是身處塵世也沒有沾惹多少煙火氣,還跟三百年前一樣似的。”
甘衡汗毛到豎,這人同他在驿站門口見到時完全兩模兩樣了,先前的青年很明顯的一身讀書人的氣質,可現在這提着自己的頭發的人,如蛇陰冷,渾身冒着很詭異的氣息,甘衡說不上來,但直覺,這人不是正常人。
甘衡勉強沖他笑了笑:“認錯人了吧,我就是路過,路過。”
男人面色一僵,似乎沒想到甘衡會這麼回應自己,他甚至還神色嚴肅地看了甘衡好幾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