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悅心頭一震，不可置信地問他：“你知道那句話？”
齊光：“什麼？”
思悅停了又停，才試探說道：“那句‘我畢生的願望就是可以和一個人達成同謀’。”
齊光：“不是《加缪情書集》嗎？”
思悅猛地趴在桌上，眼睛熱熱的。
怎麼辦……好像沒有秘密，好像湖泊已被看透。
透過層層漣漪的清水，她又看見了什麼？
原文的下一句是什麼來着？
——我在你身上找到了我生命新的意義。
她偷偷瞥了眼齊光，小聲嘟囔着：“說這麼多，你還講不講這道題了嘛。”
齊光的手朝她伸來，從她手臂底下拉出筆記本。他笑着：“講啊，看你不是很想聽。”
思悅“蹭”地坐起，認真道：“我當然要聽，題目不會做，很難受的。”
“嗯，這題涉及到衍生定理。”齊光拿出自己的筆記本，給她講解推導過程。
他的筆記一向簡潔，相對而言跳步良多，但關鍵步驟一條也沒落下。
或許别人看他的筆記會有些吃力，但對思悅來說反而剛剛好。
課本對她而言，像是一條喧鬧的街市，花店、飯店與馬路交錯，她看一眼就頭暈。
但齊光的筆記就像是優美規律的巴赫的樂曲。
即使她非常不願承認他的好，也不得不誇贊他的筆記。
齊光湊到她身旁，問她：“有疑問嗎？”
思悅：“天呐，你寫的過程實在是……太優美了，好好聽的調子。”
齊光彎眸笑道：“你究竟聽到了什麼呀？”
思悅：“唔……可惡啊，語言匮乏到無法描述，就像是，你聽見過河邊，冬日的冰河邊，樹上挂的那些凍鈴铛的聲音嗎？風一吹，萬物天籁。”
齊光：“天籁？好高的評價，你不會覺得思路跳躍，哪裡看不懂嗎？”
思悅：“不會啊！簡直太完美了，凍鈴铛整齊地在北風裡作響，頻率很高，很清亮空靈，風嗚嗚地和鳴，低沉地藏在冰凍的聲音裡，就仿佛整片天空都在演奏同一首冰晶的曲子，河水沉在冰面下緩緩地流……”
齊光：“你真聰明。”
思悅奇異道：“诶？怎麼誇我了？雖然我确實很聰明！”
齊光：“沒什麼，你能看懂就好。這裡就是些基礎定理的衍生，不過你自己剛才也已經推出來了，就是方法有點……奇怪。”
思悅：“奇怪？”
齊光：“我能說實話嗎？”
思悅：“不行！肯定沒好話，我不想聽。”
齊光：“好吧，考慮到你連基礎掌握得都不太牢，你想不到這種推導方式也正常。”
思悅聽出了他的潛台詞，不由笑道：“嘿，那我豈不是自己獨立把衍生定理推出來了。”
齊光頓了下，又一次垂下眸，思索了一會兒。
接着，他擡眸認真道：“嗯，是這樣的。”
她笑道：“那好可惜，我要是早生幾百年，這個定理可能就要命名思悅定理了。”
齊光轉開臉，笑道：“别這麼自戀吧。如果早生幾百年，也是我先推出來。”
自戀？推導？
思悅來了興緻。
她得意說道：“我小學二年級想出去玩，我爸問我……”
思悅用力咳了咳，學着老爸低沉的男低音說道：“咳咳～你知道高斯小時候想出去玩，是怎麼做的麼？”
見齊光好奇地瞥過來，思悅笑着問：“你知道嗎？”
齊光：“高斯求和？”
思悅笑着點頭，這種常識性問題，齊光知道答案很正常，她要說的重點在下一句。
思悅說道：“那時候我哪知道求和公式啊，但我爸讓我學高斯，給我一個等差數列讓我求和，還要我必須兩分鐘内算出結果，否則就得乖乖待在家裡睡午覺。”
齊光靜靜看着她，問道：“嗯？你想說什麼？”
她眨了眨眼，笑道：“我最讨厭睡午覺了，所以我就算出來了呀～用的是和高斯一樣的方法。”
思悅：“後來，當我知道自己居然和先賢思維同頻的時候，我就在想啊，嘿我要是早生兩百多年，我不就會變成高斯？”
齊光壓住上翹的嘴角，挑眉道：“想多了你，你要是高斯，你能解出高斯相關不等式嗎？”
思悅立刻瞪他一眼：“你能解麼？”
齊光理所當然：“不能。”
他當然不能，這是一道還未被證明的難題。他故意讓她去證明，就是在為難她。
思悅氣哼哼地說道：“你自己都不行，還笑我？我問問你多高多重啊。”
齊光掩唇忍笑，眼中閃着光。他明明很清楚她問這個問題的原因，卻偏偏要裝作不知。
他反問她：“185，70，怎麼了？”
思悅也不服輸地沖他挑眉，得意說道：“沒什麼，我考察一下不等式的背景。”
齊光終是沒能憋住笑，笑得雙肩顫抖，目若朗星。
他笑着搖頭：“我是标準區間，好好刷題吧你。”
思悅哼笑了一聲，剛想說什麼，卻忽然住了嘴。
她本以為自己會被他激起強烈的好勝心，可在這份心思之下，她竟感覺到異常的輕松。
是的，她從小到大，幾乎從未在和人溝通的時候，有這麼輕松的感覺。
可能是……難得遇到這麼同頻的人？
畢竟大多數人都會覺得她思路跳脫，話題竟忽然從不等式跳到體型上。
可齊光會明白，她為什麼這麼問。
肩上忽然傳來一點響動，是有人在拿筆輕敲她。
她立刻回頭，小聲地問林章：“打擾到你了嗎？”
林章坐得很直，垂下眼眸看她：“沒有，我隻是比較好奇，你們在說什麼？”
思悅回答：“高斯相關不等式。”
林章疑惑地眨了眨眼，特意瞥了眼齊光，他問道：“那是什麼？”
思悅垂眸沉思，不知該怎麼同他解釋。這個東西講起來挺複雜的，會涉及統計、概率與區間……
她一時半會很難組織清楚語言。
齊光回頭，簡潔了當地說道：“是一個從研究人類身高體重分布關系出發，得出的統計學不等式，暫時還無人證明。”
林章笑了起來：“超綱了，是不是？”
齊光點頭。
思悅一拍手掌，笑道：“妙啊，原來如此。”
林章又認真看向她，問道：“怎麼了？”
思悅笑着搖頭：“沒什麼，我就是覺得剛剛他的回答太妙了。”
齊光微微皺眉，居然垂眸思索起來。
多半是又在思考她是真心誇贊，還是在陰陽怪氣。
林章托腮盯着她的側臉，含笑問她：“很妙嗎？有多妙？”
思悅：“妙絕了！”
齊光終是放棄似的，目帶疑惑地問她：“為什麼這麼說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