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島臨本以為他不會再有機會重新回到那間房子,不想才第二次約會,他應約前去接人時便被請進了家門。
阮雪舟總是出其不意。期待感稍一萌生,他便立即掐滅,但每每黯然神傷之際,又會收到他主動送上的“驚喜”。
“阮牛奶不肯吃飯。”起居室裡,阮雪舟拿着舀狗糧的勺子發愁,“狗為什麼會不吃狗糧呢?”
阮牛奶是他給新來的薩摩耶取的名字。跟總在角落地毯呼呼大睡的那隻貓不同,這隻狗很喜歡上鏡,看到手機就乖乖走到人面前坐下,伸出舌頭一臉期待。
阮雪舟前陣子把它的靓照發到了事務所的網站上,在粉絲那裡挂了個号。不過日本的飯多數時候還是稱它ミルクちゃん(milk醬)。
“怎麼給狗起名叫牛奶?”永島問出了很多人的疑惑。
“都是白色,不能叫嗎,有什麼忌諱?”阮雪舟坐在地上,開了一盒酸奶哄愛犬乖些。
薩摩耶舔了酸奶蓋又去舔他的手,但依舊不肯歡迎狗食進肚。
“沒什麼不好的,隻不過名字裡出現另一種動物,我以為是冷幽默。”永島一邊說,一邊接過狗子吃空了的酸奶盒,替他扔進了垃圾桶,
阮雪舟摸了一把牛奶的腦袋,告狀似的道:“這個牌子前幾天還吃得好好的,難道是昨天慣着它吃了點零食,今天就變得挑食起來了?”
永島想了想,端起盛着狗糧的小碗,往廚房方向走。
牛奶以為他要給它加餐,樂颠颠跟了過去。
阮雪舟也站起了身。
感知到一行人的經過,角落的貓咪擡了下高冷的頭顱,瞟了幾眼愚蠢的人類和狗友,很快又趴回地毯。
“牛奶,我給你做大餐吃好不好?”永島把碗放上料理台,低頭哄騙懵懂的小狗。
牛奶十分期待,尾巴搖得更歡了。
阮雪舟倚在一旁,看永島臨拿菜刀空切了幾下,再裝模作樣地放進碗裡,又用勺子伸進罐子,但舀出來的依然是空氣,還找了個空瓶子裝作佐料,向狗糧裡撒了幾下。
他有些想笑。
最後,永島把“皇帝的新餐”拿進了沒插電的烤箱,不到五秒鐘就又取了出來,重新放到阮牛奶的面前。
牛奶讓他一頓花裡胡哨的操作搞得信以為真,乖乖開吃,越嚼越香。
“這樣也可以嗎。”阮雪舟無奈地勾起嘴角,摸了摸牛奶埋頭苦吃的腦袋,“真是傻孩子。”
“薩摩耶,哈士奇,阿拉斯加,雪橇三傻嘛。”
伺候完貓狗兩位主子吃喝,永島也跟着阮雪舟坐到了地毯上,陪他和牛奶一起玩。
牛奶迷迷糊糊上了永島的當,這次對他的态度比之上回親近了不少。
阮雪舟看它一直在拱永島的膝蓋,便逗弄道:“牛奶,要不要哥哥帶你出去玩呀?”
有小孩子的家庭裡,新手父母們對身邊人的稱呼也會發生變化,比如說不再叫自己的父母為“爸媽”,而是随着孩子一起叫他們“爺爺奶奶”。
阮雪舟如今便是這樣一邊低頭撓着牛奶的腦袋,一邊站在它的立場上來稱呼永島。
一聲聲“哥哥”叫得永島臨心裡癢癢的,像有一根輕柔的羽毛撩撥着拂來拂去。
永島問:“牛奶該管你叫什麼?”
“當然是爸爸。”
脫口而出之後,阮雪舟自己也感覺到了哪裡有點不對勁,笑意不覺間流露,眼睛彎成月牙。
牛奶看到兩個人都在笑,也擠過來蹭他們的手,圓滾滾的身子撒着嬌。
阮雪舟說:“你今天吃飯不乖,我們不帶你出去玩。”
牛奶像能聽懂似的,耷拉着耳朵自己去了角落,沒老實多久,又去拱那隻“小地毯”般的懶貓了。
永島和阮雪舟騰開了手,終于不緊不慢地出門約會,驅車前往劇院。
當年還在一起的時候,劇院是他們最喜歡的約會場所,因為燈光變暗之後大家都專注于舞台上的演出,沒人會留意附近的觀衆在做什麼。
穿件袖子寬大些的衣服,就能在黑暗中偷偷交疊雙手,滋味很甜。
同樣的道理,都市裡的天文館在這個時代已經與電影院有幾分類似,當初也是他們的心頭好。
舞台劇的票是阮雪舟的演員朋友送的,位置很好,但永島臨完全沒有記住這部戲的劇情是什麼——因為情節還沒發展多少時,他無意間挪動身體調整坐姿,放在座位一側的手便碰到了身邊人光滑的手背。
阮雪舟沒有說什麼,永島也沒有把手移開。兩人像純情得回到了中學時代,保持着這個手背相貼的姿勢直到落幕。
散場時,他們走在人群的最後尾,等這兩個人慢悠悠踱回入場處,其他的觀衆幾乎已經散盡。
燈光投射在鋪滿整面牆的巨幅海報上,給男女主角的定格畫面也鍍上了一層舞台般的光。永島與阮雪舟不約而同地在光亮旁邊的暗處駐足,遠遠看過去,像熱戀中的人在依依惜别。
但隻是像。
直到這個時候,永島臨才留意到巨幅海報上還印着今晚那出劇目的引語——“不能錯過的除了愛情,還有它……”
劇院這樣的地方,大廳的光也是幽幽的,将一切朦胧化,顯得雅。
遠處模糊的人聲漸次低下去,永島站在光亮與陰影的交界處,心湖泛起波瀾。
那波瀾推着他問出了埋在心底的疑問:
“我們現在,到底是什麼關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