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回自己房間半小時後,永島臨依然臉頰滾燙,坐卧不甯。
過了好一會兒,他才緩慢地意識到,渾身發燙不見得都是舊情複燃的野火燎原,也有可能是真的發起了燒。
難怪跑道上的發揮差強人意,結束後又失誤連連,原來都是體調不良放出的訊号。
吞了藥片合衣睡下,從亂夢中再驚醒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。迷蒙中他伸手在床頭櫃上胡亂摸索了一番,終于摸到了那個寫着電話号碼的小藥罐,才又安心躺下,像辛德瑞拉找回了自己的水晶鞋。
還好,還好,這個不是夢。
這場換季感冒來勢洶洶,在返回東京之後,又持續了整整一個星期才逐漸好轉。
重感冒的折磨倒沒妨礙到永島睹物思人,寫着号碼的藥罐就放在他的桌子上,那串數字已經倒背如流。
那晚一句輕飄飄的再聯系,十足吊人胃口。在永島幾乎開始懷疑讓他忐忑才是阮雪舟真正的目的時,來電顯示才終于亮起了該出現的那個名字。
回東京後的第一次約會,阮雪舟定在了Tour d'Argent Tokyo。
據說這家法餐起源于巴黎的總店有着四百多年曆史,而東京這家是唯一的分店。作為一間高規格的法式餐廳,環境很有情調,是以出雙入對的顧客不在少數。它就開在Hotel New Otani,用餐後在此度過一個美妙的夜晚,也是許多來這裡的情侶會有的選擇。
在狀似不經心地提及餐廳位置時,阮雪舟又似有若無地釋放出了些許暧昧的信号。
這個阮雪舟……兩次用同一個招數騙他過去。
“嗯,我知道是哪裡了。”明知對方行為十分反常,永島臨還是拿他沒辦法,配合着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。放下電話時,臉上雖有幾分無可奈何,嘴角卻忍不住翹了翹。
事出反常必有妖,而他願者上鈎。
當年,永島在Gavin的威脅下離開尋求解脫,之後的日子卻也過得并不輕松。他擔憂Gavin反悔這樁交易,打破約定再去騷擾阮雪舟,暗中留意了許久他的動向。
但Gavin很快便銷聲匿迹,行蹤不明。結合他隻言片語提到過的病情,永島一度懷疑,他是被關進了精神病院。
再聽到關于Gavin的消息則是兩個月前的事了,他被家人接到了國外的療養中心,再也不會回來。
至此,那雙窺視着他們的眼睛,那來自外界的最大桎梏,已經可以說是徹底不複存在了。
可那段感情,是一道沒有标準答案的題目,從陰霾的開端,到無奈的結束,永島臨幾乎每一步都在行差踏錯,沒人有義務體諒他的惶惑,等候他的成長。
他不知道阮雪舟現在的所作所為究竟意在何處,但無論是想折磨他也好,想嘲弄他也罷,他都會把該演的戲陪他演完。
哪怕到最後等待他的會是冷不丁的溫柔一刀。
穿着為約會新買的西裝,永島走進了Tour d'Argent Tokyo宮殿般的大廳。水晶燈下,燭光輕搖,那個總不肯到他夢中來的人正托腮坐在窗邊的位置上,安靜地等待他的到來。
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美好,他也應該珍惜當下這個良宵。
餐桌本就比幽暗暧昧的酒店房間适合聊天,可以從無關痛癢的食物口味上自然地切入,漸漸談到天氣,談到時事,談到自己身邊發生的輕松趣聞,氣氛不知不覺間就入了港。
無怪世上的生意總要在餐桌上談成,而天底下的有情人不知有多少記憶被飯桌見證。
他們一邊品味主廚的手藝,一邊随意地聊着天,漸漸都找到了關竅——既然兩人之間無話可說,那就說别人的事。
二人最大的共同熟人便是冬野慎太郎,再加上冬野其人本就交際廣達,性子活泛,身上的趣事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盡,成了最好的話題素材。
對話你來我往地進行了下去,到最後,竟然也有說有笑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