寬敞明亮的VIP病房,規律地滴…滴…滴…,聽久了,便會自動忽略這微小的噪音。
病床上的人臉蒼白,唇皴裂。
如同十年前那般,像個易碎的瓷美人,那麼飄搖。
***
禾謹舟站在病房門口,手擡起來,卻沒有果斷地敲下去。
生死的沉重,在嶽宴溪身上,就跟鬧着玩一樣。
死了,又活了。
隔着一道門,裡面依稀有交談聲。
“你說向導的設備被人動過手腳?”
“是,但目前還不能确定是不是沖着嶽總來的。”
“假設是沖着嶽總來的,能因此受益的人都有很大嫌疑。”
“祁總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有理由做這件事的,禾謹舟——”
這句話還未說完。
禾謹舟在門上叩了兩下,走進病房。
偷聽牆角這種事,她不喜。
“禾總。”孫特助朝這邊颔首。
床邊坐着個女人,她認識的,集團合并後,在她手底下當了副總的祁敏,應該是嶽宴溪精心培養的接班人。
那個人目光中帶了些探究。
興許是在拿她當嫌疑人。
禾謹舟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,走到床尾,看着病床上的人,竟覺得這個世界有點不真實了。
母親走的時候,她也曾幻想那是一場夢,但可惜,是隻有夢裡才能再見。
“我晚點再來看你。”祁敏對床上不知聽不聽得到的人道了别,路過她的時候,遞過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。
錯身而過後,高跟鞋“哒哒哒哒”的,尖銳刺耳,像是某種震懾和警告。
禾謹舟還未從不真實的感覺中走出來,聽到孫特助的聲音,很真實的說話聲,“醫生說嶽總大腦缺氧時間過長,說不定永遠醒不過來,就算醒來了……也……唉!”
禾謹舟十根手指都握在床尾的金屬欄杆上,這個角度,其實不大能看得真切床上人的臉。
半晌,她才含着隐隐的愠怒說:“起來,把自己的公司拿回去,聽到了嗎?”
怎麼可能不生氣呢?
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,有時比惺惺相惜的夥伴還要難求。
嶽宴溪卻自己丢下戰場跑了。
“嶽總她可能……聽不到。”孫特助不合時宜地開口。
禾謹舟看向孫特助,果然是什麼樣的人培養出什麼樣的下屬,氣人的本事都是一流的。
說話的工夫,病房門又開了。
她看過去,原本滑淨的眉心像捏餃子皮,一點一點出了褶。
顧啟堂沒掩住驚訝,“你……我……”
妻子……現在是前妻了,他還沒有習慣新的關系,前妻接了個電話出門,并沒有告訴他去做什麼。
碰巧,他也聽到消息說嶽家找到人了,便火急火燎來醫院看看是不是真的。
這不就巧上加巧了麼?
“你現在不該來,被媒體拍到,對誰都不好。”看到顧啟堂出現在這裡,禾謹舟出奇地冷靜,但也有不悅。
原因正如話裡的字面意思,有損聲譽。
說不準,拼拼湊湊的,明天“月輝集團前總裁嶽宴溪為情自殺的新聞”就出來了。
知道嶽宴溪還活着,顧啟堂沒多想就跑出來了,三十多歲的男人莽撞得像個毛頭小子。
畢竟是年少時第一個喜歡的人,在心裡的分量,終歸是不一樣的。
“我上來的時候檢查過周圍,應該不會。”被抓了現行的人站得筆直,低着頭,說話的時候不時偷瞄前妻。
禾謹舟無意小題大做,舒展開眉頭:“等下一起走吧。”
“都聽你的。”不像是前夫對前妻,而像是臣子對王,過去相處模式已經是烙印,離了婚,顧啟堂也沒有刻意改變。
不是誰都能像禾謹舟一樣可以快速舍棄某個習慣。
床上,夾着醫療儀器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。
孫特助直挺地立在床邊,開口說:“禾總,顧先生,二位這樣伉俪情深,恐怕對嶽總的康複沒有益處。”
這樣的特助,誰能不說一聲耿直。
之前大都是工作場合碰面,孫特助是個很專業穩重的人。不過他現在這樣,禾謹舟倒也沒多意外,過去一年嶽宴溪帶給她的沖擊足夠多,她的特助能說出什麼話都不稀奇。
“我在外面等你。”這話是禾謹舟對前夫說的。
人都來了,不讓他們說上兩句,太不近人情。
轉身的時候,她腕上的镯子碰到了床尾的金屬欄杆,撞得叮鈴鈴的,聽着都讓人心疼。
磕下來點碎末可都是錢。
“禾總這就要走了?”孫特助語氣不像剛才那般恭敬,禾謹舟看到對方臉上大大方方寫着“為嶽總不值”幾個字。
“希望嶽總早日康複。”她留下句祝福。
廊外安安靜靜的,禾謹舟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裡,站着,也許是在看窗外,也許是在看玻璃裡映出的人影。
思緒回到出事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