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懸拿起膝上的一疊紙張,上面是其他清明使交上來的報告,還有一些獲救者的審訊記錄。
“聽說礁石下方别有洞天。”
“對,我看那些木質平台像是廢棄的簡易碼頭,就讓人在周圍的礁石處搜查了一下,果然發現好幾個隐秘的洞口,直通海底。”
“你下去看了嗎?”
“時間緊急,就隻匆忙下去看了兩眼。那一片礁石底下都被掏空了,分了好幾個區域。可惜裡面早就廢棄了,隻有些破桌子破椅子,别說人了,連鬼都沒有。”
月懸看向外面越下越大的雨,繼續說道:“被困的四十幾人,是東扶國前來經商的。”
東扶是個島國,與大景朝隔海相望,乘船往來隻需幾日,貿易頗為頻繁。
這艘商船幾日前從東扶國出發,滿載一船貨物,還沒靠岸,就稀裡糊塗地被拖到萬島礁深處,也沒人發現他們失蹤了。
問起發生了什麼,那些人都迷迷糊糊,表示不知道,隻記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長的夢。
算起來,他們被困不過三日而已,卻個個面黃肌瘦,宛如被吸了精氣神。
唯有那個三四歲的懵懂小兒,似乎沒有受影響,自己翻東西吃,還自己從船上爬了出來。
無心摸着下巴:“小孩子天真無邪,不生憂怖,那蜃氣自然奈何不了她。可惜,破陣的時候讓它給跑了。這玩意兒要藏起來,還真不容易找。”
“它受傷不輕,跑不了多遠。而且,按照神話記載,蜃這種東西,是極不愛動彈的。它既然在這裡,怎麼以前從未聽說過什麼異常,最近又為何頻繁傷人呢?”
月懸摩挲着手中的案卷,陷入沉思。
“對了!”無心突然一拍腦袋,“師兄你給我張紙。”
月懸抽出一張空白的紙,遞給他。
無心在周圍找了一下,從地上撿起一節掉落的木炭,“唰唰唰”在紙上畫了起來。
片刻後,他把紙抖了一下,豎直了拿給月懸看。
“這個符号,眼熟不?”
月懸接過,仔細查看,眼睛微微一眯:“……鬼王教?”
那是一個非常怪異的符号,由幾根簡單的線條組成,有些像花,又像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。
“沒錯,我在一塊不起眼的礁石上看到的,刻得十分粗糙,應該是誰不經意所為,所以那些人抹除痕迹的時候漏掉了。”
月懸回憶了一下:“數年前,鬼王教确實活躍在東海這一片區域,一直被朝廷掃除,近幾年倒銷聲匿迹了。”
無心摸着左耳上的銀墜,思索着:“所以,這裡會不會是鬼王教以前的一個窩點?搞得這麼隐蔽?”
“這個地方雖然隐蔽,但交通不便,并不适合作為據點,反而……更适合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情。”
月懸将那張畫着符号的紙也收進案卷裡:“等風雨息了,我再跟你一起下去看看。”
無心撓頭:“此案重大,恐怕還得跟市舶司那邊打個招呼,總得有個人回去跟那些老頭子周旋。而且,你的身體……”
“沒事。鬼淵陣已破,陰氣散了大半。況且我不會久留,待查完線索,就連夜趕回竭臨港。”
無心不太贊同他這樣奔忙,但大師兄決定的事情,他也基本幹預不了……
月懸驅動輪椅,臨走前突然說道:“你帶有玄光符嗎?”
玄光符,全名玄光真鑒符,用來鑒鬼辨邪的。
無心眼珠一動:“帶是帶了……”
月懸打斷他:“送到6号房來。”
6号房,正是慕情住着的房間。那房門被無心踹了一腳,還沒來得及修,一碰就吱呀亂晃。
無心把玄光符帶過來,交給月懸,看着他右手持符,青光一閃後貼在慕情眉心處。
她還沉睡着,并沒有任何反應。
那符表面散出一絲黑氣,然後就沒了動靜,直到青光熄滅。
月懸将符紙揭下,扔進了旁邊溫藥的爐子裡。
無心:“你懷疑她不是人?”
月懸表情平靜:“謹慎一些總沒錯。”
無心雙手抱胸,若有所思:“這姑娘确實奇怪,居然能找到這麼隐秘的地方,還可能跟鬼王教有關……但不論如何,她确實幫了不小的忙,不然那一船人最後如何,還真不好說。”
“嗯,等船靠岸,先把她和那些東扶國人一起送回竭臨港。”
*
慕情睜開眼,毫不意外地發現,她又被換了一個地方。
這次應當是在馬車上,空間不大,隻有她一個人,外面傳來“咔哒、咔哒”的車輪轉動聲,還有街市上熱鬧的叫賣聲。
她身上的不适感減輕了許多,起身掀開門簾。
外面天都已經快黑了。
周圍隻有這一輛車,顯然月懸他們并沒有跟她一起。
馬車一路疾馳來到城門處,門樓上挂着牌子,上書“竭臨港”三個大字。
慕情:“……”
繞了半天,還是被送到這兒來了。
進入城裡後,馬車速度慢了下來,周圍環境更加熱鬧。
不少人好奇地擡頭看向她,目光并沒有惡意,但慕情莫名感到有點不安。
她放下車簾,改從窗子處掀起一個角往外看。
路過一個巾帽鋪子時,她突然喊停了馬車,提出想要一頂帷帽。
趕車的算是個熟人,舊漁莊用刀攔她的那個有點酷的小哥。
他聞言遲疑了一下,就下車去幫她買了。非常簡單的款式,細竹篾編成的帽胎,邊緣下垂一圈月白色的輕薄紗羅。
慕情不好意思地接過,說自己現在身上沒有錢,過段時間再還他。
對方則擺了擺手,表示不用。
慕情覺得他人不錯,就跟他攀談起來。
“你是我月懸師兄手下的嗎?”
“是。姑娘可以叫我謝三。”
慕情有點奇怪:“那我怎麼好像,看你有點眼生?”
小哥年齡看起來與她相仿,氣質獨特,長得也不錯,能被安排來看管她,說明身手應該也是出挑的。
若是長期待在月懸身邊辦事,就算她健忘,也總該覺得有些眼熟才對。
沒道理會有這麼強的陌生感。
謝三簡略答道:“我剛調上來,跟在月使大人身邊不久,還沒怎麼參與過大案。”
“哦……”
原來如此。
慕情點了點頭,腦子隐約閃過一些畫面,但還沒抓住就消散了。
她也沒有在意,把帷帽戴在了頭上。
馬車一路緩行,在一個小院門前停了下來。
謝三跳下車:“姑娘請吧,這幾日我們先在這裡落腳。”
小院坐落在一片居民區裡,面積不大,景色也平平無奇。院中有個負責煮飯和打掃衛生的大嫂,看到他們打了個招呼,什麼也沒有多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