進入萬島礁中,水面凸起的石塊如星羅棋布,大大小小毫無規律,極容易偏移方向。
月懸目光緊鎖慕情消失之處,眨眼間到了近前。
與無名灣不同,他剛靠近那片區域,就如同穿透一塊薄膜,進入另一層空間。
裡面的場景還是萬島礁,乍一看與外面沒有任何區别,彌漫着一層薄霧,隐隐泛紫。
慕情在距離他數丈之外,正彎腰抱起一個丁點兒大的孩子。
她前方海中,白色的泡沫在尖銳的礁石上撞得粉身碎骨,似有光影浮動。
“小心!”月懸瞳孔一縮,出聲提醒。
随着他話音落下。
“啪!”
水面突然激起巨大浪花,一道透明的觸手破水而出,攔腰向慕情所在之處抽來。
慕情聽到聲音,立即抱着孩子快速後退,但還是被觸手邊緣掃過。強烈的沖擊力,讓她身體失去平衡,徑直向後方摔去。
月懸飛身上前将人接住,手掌穩穩托住她的腰身,轉了半圈卸去力道,有驚無險地落在下方的礁石上。
與此同時,他強行逆轉内息,月白色廣袖翻卷,手中飛出一道閃爍的銀光。
光芒一路震碎三尺浪濤,直取那怪異的觸手,瞬間将其削去一半。
剩下的半截則翻滾掙紮着,重新落回水裡,消失不見。
不等他們稍喘一口氣,周圍的海水出現更強的波浪,連腳下堅硬的石塊也開始劇烈晃動起來。
越來越多的黑色的礁石浮出水面,仿佛海水被什麼東西快速吸走,又或是海底有什麼東西向上升起。
幾息間就形成了一個平坦的小島。
月懸護着慕情,轉頭對緊随其後進來的無心低喝:“腳下!”
無心意會,連周圍情況都沒來得及細看,瞬間将手中長劍狠狠插入下方岩石中。
一陣刺耳的金石相擊之音,沛然内力順着礁石裂隙轟然炸開。
整片海域響起嬰兒啼哭般的尖嘯。
隐隐泛紫的蜃氣如褪色的胭脂層層剝落,海面上出現大片人工痕迹,還有一艘斑駁的商船。
那船并非擱淺,而是大頭朝下,半個船身都詭異地埋在礁石之中。桅杆上纏滿蛛網般的陰絲,在暮色裡泛着青灰死氣。
船艙裡,有人從傾斜的窗子爬出來,眼底青黑,雙頰消瘦,表情茫然地看着外面的場景。
“啧,又是船。”
無心抱怨一聲,正要趕過去救人,忽然一股洶湧的陰氣從腳下騰起,如潮水般彌漫開來。
腳下岩石再次震蕩,裂開蛛網般的紋路,漆黑海水中伸出無數骨手,幽風陣陣。
陰寒之感驟然竄入骨髓。
月懸眉間閃過一絲痛苦之色,腳下一晃,險些重心不穩。
他緊了緊手臂,正要帶着慕情離開這裡,卻見素白衣袂掠過眼前。本被他護在懷中的人竟反手攬住他的腰,掌心渡來溫潤内力,自然地支撐着他的身體。
這種感覺十分陌生,月懸不禁愣了一下。
慕情臉色極差,并沒有看他,揚聲提醒無心。
“無心師兄,是陣法,鬼淵陣!”
無心的劍鋒橫掃斬斷襲來的骨手,百忙之中還不忘調侃她。
“小師妹好眼力!”
他并指抹過劍身,信心滿滿:“小把戲。大師兄你們先走,我去斬了那……”
話音戛然而止。
月懸袖中接連飛出七道光芒,銀白刃輪割裂濃霧,發出鳳鳴般的清嘯。
海面下的某種生物被擊中,引起海水翻騰,周圍的陰氣也淡了些。
他左手拎起昏迷的嬰孩,右臂收緊,袖袍帶起獵獵風聲:“話多。”
“陣心在那怪物身下,盡快把人救出來。”
他說罷帶着慕情淩空飛渡,越過海上的骨手,幾個起落間回到了他們自己的船上。
在他們身後,越來越多清明使抵達,并加入戰場。
如此大的動靜,莫醫師已早早等在那裡,見月懸回來,立即上前關心,眉頭皺得緊緊的。
“剛才我感受到了,好重的一股陰氣,你怎麼樣?”
月懸額間覆着一層薄汗,搖了搖頭:“我沒事,她可能受了點傷,你先看看……”
“先看看孩子。”慕情接過話。
她眼前隐隐發黑,用力眨了眨眼,然後接過月懸手中的孩子,交給莫醫師。
小孩不過三四歲的模樣,身上衣物髒污淩亂,雖然狼狽,但小臉圓嘟嘟,手腳都肉乎乎的,看得出來極受家裡人寵愛。
莫醫師隻看了看孩子的臉色,就招手讓人接過帶下去安頓。
“沒事,昏過去了而已。你們啊,還是先顧着自己吧。”
“尤其是你。” 他滿臉嚴肅,推着月懸坐到椅子上,動手按了按他的膝骨,“藥都帶着吧?”
月懸表情無奈,伸手攔住他:“這次是意外,我馬上就回去吃藥。您先給慕情姑娘診診脈,她臉色不太好。”
慕情站在他旁邊,确實感覺到身體狀況很糟糕,但難掩心中擔憂。
“你……”
她剛要開口勸,忽然内髒一陣絞痛,眼前閃爍着白光,一股帶着強烈鐵鏽和微鹹味道的液體,不受控制地向上翻騰,嗆咳而出。
她聞到濃烈的血腥味兒,耳朵裡嗡嗡作響,蓋過了外界的聲音,隻感覺到一雙微涼的手,穩穩扶住了她。
然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。
*
海上風浪漸起。
船長指揮着船工們忙忙碌碌,不斷把船往外挪,避免擱淺風險。
萬島礁内陣法已破,露出本來面目。
乍一看還是普通的礁石群,細細觀察卻能其排列布局頗有規律。
有些礁石上還有人工搭建的木闆,不像是房子的結構,而像是一個個小平台,隻是看起來也已經廢棄許久,表面附着着濕滑的苔藓和灰白色的藤壺,有些腐朽了。
在這種情況下,那艘至少六七成新的商船,就顯得十分突兀了。
衆清明使撐着小船,在礁石和大船之間往來數趟,終于将那商船中的被困之人全都解救出來。
“我的天,足有四十幾個人!”
無心跟着最後一趟船回來,翻上甲闆時,天上已經開始下起密密麻麻的雨滴。
老遠傳來船長的聲音:“起錨!揚帆——”
月懸膝上蓋着薄毯,坐在遮雨的屋檐下,看着逐漸遠去的萬島礁。
無心拍了拍頭發上的雨滴,走過去。
“大師兄,你沒事吧?慕情那丫頭呢?”
“我沒事。她病情未愈,又添新傷,吐血昏迷了,莫醫師正在照顧她。”
四處沒找到凳子,無心幹脆在他旁邊席地而坐。
“這回算她立了大功了,這地方有點意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