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麼時候查出來胃癌的?”
蘭了擾沒有看發問人:“定居‘紮的哈西’的第三年。之前就總是腸胃炎,沒想着這麼嚴重,後面暈倒了被鄰居送到醫院查出來的。”
“……是因為——”
“差不多吧。”她打斷對方發緊的猜測,說的坦蕩,“醫生說是年輕時候長期進食作息不良導緻的。大概率就是我在亞馬遜雨林被黑白兩道追殺了半個多月,吃了半個多月人肉的時候——沒得朊病毒就感恩了。”
池知嫝扯扯嘴角:“少說。你就算安穩的時候也不愛好好吃飯。”
“年輕的時候誰把身體當回事。”蘭了擾滿臉黑線,癟嘴怼她,“你少數落我。咱倆都到歲數了,得服軟。”
氣氛難得緩和了不少。
池知嫝:“你查過你身邊這個小姑娘是誰嗎?”
蘭了擾靠在床背上,雙目放空的盯着天花闆。“有必要查嗎?”她說,“如果是我這種老百姓能夠查到的那就不是什麼牛人;如果真的是,我也查不到。”
池知嫝沉默的拿了個蘋果削起來。
“你想要提醒我什麼?”蘭了擾問,“除了他們。”
“……鹿璃,今年27歲的一個小姑娘,前武警特種作戰隊隊員,曾在西南、西藏邊境服役。”池知嫝說着,把削好的蘋果切塊,“創下過一分鐘撂倒三個男警的戰績,在中緬邊境靠着一把斷刃活捉一個小的運毒團夥。她爸鹿昊毅如今是中央上将,上過戰場挨過槍子兒的人,在他閨女上完大學就把人扔進部隊去了,一扔扔四年多。”
蘭了擾看着她把蘋果拿過來:“所以呢,你想說什麼?”
“你以為她是個什麼正經人。”
池知嫝在四下無人的病房面對着這位老朋友,把特質的墨鏡摘下來,露出左眼眼球完全被切除,眼眶下凹陷,從眉心延至左顴骨的可怖的疤,右眼琥珀愈深的眼眸看着她,調侃道。
“這孩子瘋起來也是個神經病,你也知道她為什麼忽然中途退役。”
“知道又怎麼樣。”蘭了擾把目光移到床頭池知嫝切好的蘋果塊上,有些無語:“我是殘廢了嗎給我切成這樣?”
“現在暫時就是。”池知嫝說,“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?”
“瘋就瘋呗,我還不想活呢。”蘭了擾笑笑,眼底卻清冷,“我如今背後一個人也沒有了,怕什麼?死嗎?”
她低頭看了看雙手手心粗糙和疤痕,“我早就死了多少次了。”
“……”
病房裡很靜,兩人相視無言。
“你還恨我嗎?”
池知嫝幾乎艱難的問。
蘭了擾并沒有什麼動容,海青色的眼珠很漂亮,像亞莫錯根山頂與珠峰峰巅相接的天一樣清冽。“為什麼要恨你?”她反應過來,聲音很輕很柔,“你又沒有什麼實質性錯誤。如果非要說有什麼……”
“大概也就是你利用我而已。”
池知嫝聽着平淡的控訴,低頭重新帶上墨鏡,遮住了這個經年絕世的情緒,卻掩蓋不了手幾乎不可察覺的有些抖。
“但是你不必感到愧疚,過去的五年已經足夠讓我去剝離這種情感了。”蘭了擾說,“我曾經也以為會在往後的日子裡永遠怨恨你,但是現在不是了。”
池知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“我遇到了一個很可愛的小朋友。”她說,“也許她有所隐瞞,但是在我這裡她就是一個很普通而美好的小孩子。”
“她值得?”
“海的康。”瑪弗銀達叫她,“我不是二十歲了。”
池知嫝張張嘴,聲音有些幹澀:“那如果你被她傷害了呢?”
蘭了擾扭過頭看她:“你是在挽留我嗎?”
“不。”池知嫝搖搖頭,苦笑道,“我過去幾十年奇迹人生裡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。我欠你一個道歉。”
“挺遲的。”蘭了擾調侃的笑道,釋然道,“但是已經沒關系了。”
墨鏡遮住了大部分神色,池知嫝的嘴角拉成平線。“靖靖是我侄女。”她站起來,“我出去看看那倆小孩為了給我倆空間去幹嘛了,”她沒回頭,“你想吃什麼?”
“都行。”身後的人說,“少抽煙。”
拉門的動作停住。
“對身體不好。”
*
緬甸,臘戍。
KTV顯得有些簡陋和破舊。然而在這裡的交易卻是世界黑市最大市場之一,每天淨流水超過億元。瑪耶一腳踹進跪着的人的心窩,把人踹的滾出去幾步:“蠢貨!”
“蠢貨!蠢貨!一群飯桶!”
“殺一個人都殺不了,養着你們還不如養一群豬!”女人罵道,抓起酒杯砸過去,登時流出了血,“那個人是個什麼人?腳腱被挑斷了兩根!身手被廢了五年!你們都殺不了?啊?!”
跪成一排的人低着頭,不知道誰弱弱的說了一句:“……她、是Mapu Yindea……”
坐着的女人幾乎聽不得這個名字,幾乎脫口而出咒罵,被開門聲打斷。
“Mapu Yindea确實是很厲害,你為什麼不願意承認呢?”帶着帽子的人笑着進來,半開皮手套貼着筋骨明顯的手指,沾上塵土的皮靴碾在血和酒水混在一起的地上,“怎麼還見紅了——心情不好?”
“幹事不利的飯桶不需要留着。”女人見狀像是看見主人的貓兒一樣溫馴的貼過去,全然沒有前一秒的龇牙咧嘴。
弗阿麼坐下,翹着二郎腿,語氣不明不白有些暧昧,黏着唇齒說出一句:“畢竟是我帶出來的人。”
瑪耶并不喜歡提到瑪弗銀達,把頭一埋撒嬌般,“那又怎麼樣,我難道不厲害嗎?”她一隻手撫上弗阿麼的腹部,慢慢向上,但是頭一直處于低于後者的姿勢。“瑪弗能做到的,我也能。”
這樣低位者x暗示的動作,弗阿麼沒有制止。瑪耶說這句話的語氣露骨而嬌媚,露出同性競争宣誓主權的眼神卻悄悄地往旁邊瞟——那個跟着弗阿麼當家進來的女孩,臉色并不好。
主人公并沒有意識到,隻是笑着拍拍她:“厲害。那你哪天送我個禮物?”
“你要什麼?”
弗阿麼眼睛裡冷的如霜,深淵般吸着萬物的壓迫,緩緩地說:“100%合成度的‘靛金’,如何。”
瑪耶眼角彎彎,滿眼隻有對方:“好啊。”
“李宗弟那邊怎麼樣?”弗阿麼轉頭看向跪着大氣不敢出的一排保镖,問。
“……李當家,上周從園區裡給過消息,後面、後面就沒有音訊了……”
弗阿麼眼神一凜:“什麼叫沒有音訊?”
沒人敢答。最後是這位當家身邊的那個女孩鬥膽解釋:“他好像坐不住……”
“沿河北上去中國大陸了。”
*
蘭了擾這次受傷真是動到筋骨了,一連半個月下不了床,洛菊抽時間就會來看看她。
“現在好多啦,不用打止痛針。”蘭了擾穿着藍白相間的病号服顯得過于寬松,腳丫吊在床邊晃悠,“天天躺床上都快癱瘓了。”
洛菊坐在她旁邊,擡手拆開奶油蛋糕:“看你在後花園玩的挺瘋的,無聊?”
鹿璃走進來,手裡拎着保溫盒。兩人看着來者,蘭了擾趕緊鑽回被子裡,還不忘一口把小蛋糕塞嘴裡。
“……”鹿璃緩緩地死亡凝視洛菊,“你又給她帶這種垃圾食品。”
洛菊毫無畏懼,雙手抱臂坐着:“半個月清淡飲食,不是清炒就是上湯,蘭了擾都被你養的瘦脫相了。”
“醫生說了不能吃高糖高油。”
“那她以前也不——嗷!”
洛菊話說到一半,被蘭了擾一胳膊肘頂到腰窩打斷。鹿璃沒再管她,把保溫盒放在小桌子上,拆開:“你每次都在正餐前吃這些,不好好吃飯。”
蘭了擾反駁:“沒有。”
“傷口容易二次發炎。”鹿璃把筷子放好,拍拍縮着的某人,“起來,把菜吃了。”
鼓起來一坨被子動了動,從裡面冒出個腦袋。
蘭了擾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,好歹是把嘴裡的蛋糕咽了,看着餐桌上漂着幾滴清油的菜和參雞湯:“……我隻是單純的挨了刀。”
鹿璃拿起梳子給她梳頭發:“很輕松?”
洛菊在旁邊坐着,翹着二郎腿,一手摸着下巴半捂着嘴。
蘭了擾看了洛菊一眼,視線回到桌子上,認命的拿起筷子: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受傷比這個嚴重得多。”
“那現在有條件就好好養一養。”
蘭了擾:“人是由儉入奢易,别真的給我養成廢物了。”
鹿璃沒說話,默默的把她及腰的長發梳順,順便給她編了個利索的麻花辮垂在後面。
蘭了擾吃了兩口飯,朝洛菊問:“柯老四那天找麻煩是為什麼?”
洛菊看了鹿璃一眼,然後又看着她。後者吃飯的動作沒有停頓,洛菊無聲的歎了一下:“你之前結下的梁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