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家夥,這真是狗,不是下山的熊瞎子?”
大個兒本被霍淩留在周家外獨自撒歡,惹得左鄰右舍的狗輪流叫,聽見哨聲後第一時間回轉,跑到主人跟前,搖着尾巴聽令。
趙官媒哪見過這樣的狗,當場吓得連退好幾步。
“這站起來,得比人還高吧?”
說親這麼多年,她頭回見有人相看時帶着狗,怪不得一把歲數還打光棍,真是半點不冤。
顔祺卻當真不怕,還蹲下來仔細看了半晌,任由大狗圍着自己聞嗅,看得趙官媒啧啧稱奇。
“寬背、立耳、尾沖天,通身黑,四爪白。”
他起了興緻,仰面同霍淩道:“我爹曾說,四蹄踏雪,獵物殺絕,這樣的獵狗,百裡挑一。若不是自家大狗生懷的,恐是花過大價錢。”
霍淩意外于他眼光精到,還懂相犬的口訣,擡手比了個數。
“你說值不值?”
“值,在我老家,這個數目買不到此等品相的好狗,還需再添個二三成才有戲。”
霍淩眉目舒展,頗有得見知音的暢快。
畢竟當初大哥聽說他用一根值十幾兩的野山參,在大集上換了剛斷奶的大個兒,險些打折他的腿。
若是往後和眼前人在一處過日子,好似也不差。
“我叫霍淩,在家行二,不是獵戶,而是白龍山的趕山客。”
霍淩示意顔祺起身,去看遠處連綿的大山。
山頂終年覆雪白頭,綿延無際,橫貫長林,走勢如龍,故而得名白龍。
顔祺看得出神。
他素來不是那等偏開朗的性子,眼下卻不由自主被漢子引着,一言一語說起話來,旁若無人一般。
“你叫什麼?”
“顔祺。”
霍淩默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字。
村戶人都大字不識二三個,不需費勁解釋是哪個字,知曉怎麼念足矣。
“我知你沒了親人,我早年也沒了爹娘,可越是這樣,咱們留下的人越要好好活,才好讓他們在天上心安。”
顔祺聞言,眼眶倏地滾熱。
他垂下眸去,擡起袖子擦了擦眼。
隻是眼淚擦不絕,直到兩邊袖子都浸濕了,方才吸着鼻子停下來,随即長長吐出一口氣。
這遭哭得短暫卻暢快,神思也變得清明。
他聽霍淩問自己,願不願意嫁人。
他點了點頭,“願意的。”
霍淩遂側過臉,垂眸細看他模樣。
他不知這是否就是所謂的緣分,隻知這麼看,起碼是合眼緣的。
而且兩人都喜歡狗,至少成親後不會大眼瞪小眼,沒半句話可講。
“給我做夫郎,要随我一道進山趕山,山裡有虎狼、有長蟲,短則十天半月,長則一月才能下山一回,你怕不怕?”
顔祺終于擡頭,正眼望向霍淩,他見漢子一臉正色,不似作僞,心下震動,不成想對方真情願擇自己過門。
幾步外的大狗威風凜凜,濕潤的鼻頭在風裡一動一動。
顔祺知曉,嫁不嫁人本就由不得自己,若那人是眼前的漢子……
他痛快道:“我不怕。”
霍淩得了肯定答複,半句廢話沒有,朝前向那趙氏示意道:“勞煩官媒娘子見證,就他了。”
“好極,好極!”
趙官媒連贊兩聲,樂成一朵花兒。
“我今朝也算是功德圓滿。”
周成祖好生欣慰,一邊令老妻和兒媳婦招呼官媒人進屋吃茶,一邊聽霍淩說想借自家牛車去麻兒村尋郎中,趕緊喊兒子将車趕來。
“是該去瞧瞧,别把小病拖成大病。”
牛車不多時到了門口,霍淩接過大哥跑腿回家取來的錢袋,往懷裡一揣。
回頭瞅見小哥兒獨自對着高高的牛車,半天沒爬上去,他伸手去扶。
片刻前兩人還不相識,自不好當衆拉扯,現下已結作夫夫,便不必避嫌了。
怎料小哥兒縮了縮胳膊,小聲道:“我身上髒。”
他衣服都已看不出原本顔色,頭發打了绺,逃荒的路上不必提,前些日子又渾渾噩噩,連找處野水簡單梳洗都顧不上,這會兒低頭看自己,實在不好意思讓人碰。
霍淩卻不管,大手一張,拎他就像拎小雞。
“哪有那麼多窮講究。”
顔祺隻覺腳下一空,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牛車上。
霍淩看他抱膝坐穩,擡手和哥嫂作了别,揚起缰繩,驅車上路。
馬胡子是周邊幾個村屯唯一的草醫,本名叫馬百裡,隻是叫得人不多,他蓄了兩撇怪滑稽的小胡子,遂無論男女老少都喊他作馬胡子。
人來時,他正在院子裡挽着袖子切藥材。
見霍淩扶了個哥兒進來,看着走路都打晃,當即把刀一丢道:“這是誰害病了,趕緊送進屋,擱闆子上。”
“我夫郎,勞駕您給看看,額頭燙得很,都快能攤蛋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