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階盡處斥罵聲聲不息,站在階下望去,隻見鮮血月源源不斷淌下,早已凝固的血迹再次挂上血珠,倒像參差不齊的紅色流蘇。
血水漫過階面,初次出戰的底層魔族下意識後退,惹得身旁老将好一陣嘲笑。
“頭一次見?這可是專為尊主鋪就的紅毯。”老将重重按住底層魔族的肩,遞去一個瞧好了的眼神,擡腳踩上血泊。
血水頓時濺開,正正好砸在底層魔族的腳背。
魔族天性不羁,最惡束縛,生來愛打赤腳,老将與他皆是如此。
仙門人熱血已涼,濺在腳背的血點卻比被毒魔蜂紮了更讓人難捱。他僵着身子繃緊臉,拼命克制擦拭的沖動,目光卻忍不住在老将腳底打轉。
雨後泥濘,老将腳底積起厚厚一層淤泥,将幹未幹,現又染上血污,血與泥混合着松松垮垮落下,階面血泊愈發渾濁不堪。
底層魔族輕“啊”了一聲,仍繃着臉說:“你把給尊主的紅毯弄髒了。”
老将回首嗤笑,在台階上刮去淤泥,再擡腳掃開渾濁血污,得意回道:“尊主才不在乎。”
又是一陣血水從高處湧下,老将擡首望去,又作側耳傾聽狀。底層魔族忍無可忍,曲起沾血的腳背,暗暗蹭在地上。
聽到頭頂的笑聲,慌張擡頭,卻見老将好整以暇緩緩上移視線直勾勾盯着他的臉看。
“這個宗門倒是罵得别出心裁。”老将不耐地揉耳。
短短幾日魔族侵襲數宗,仙門毫無招架之力,隻能逞口頭威風——罵上一罵。翻來覆去的罵辭衆魔早已聽得耳朵生繭,漸漸也能倒背如流了。
甚至在仙門罵到最後無詞可罵時,反倒是經曆多番痛罵的魔族還能提醒一二。這時仙門那群人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,一陣青一陣白,又惹得衆魔好一陣嗤笑。
“為鬼為蜮,這詞我還是頭一次聽到,趕緊記下來。”老将開心地跺起了腳,血珠随之四處跳開。
底層魔族不動聲色地小步挪開,回到自己的崗位上,他挺直腰背望向路的盡頭,期盼着尊主出現。
據說尊主将在今日趕到此處犒勞衆魔,稍作休息後與精銳部隊直搗其餘仙盟七宗。
此處原是雙星宗宗門所在,現已為魔族駐紮地。
底層魔族視線聚焦在斷掉的龍首之上。青白二龍彼此糾纏,威猛壯碩氣勢逼人,如今青龍斷首,白龍截爪,再無初見時瞥見的那點雄風,他半晌才移開眼。
還記得那是攻入雙星宗時老将敲斷的,為了震懾仙門,随後仙門果真潰不成軍。
事後老将得意洋洋地告訴他,青白二龍是仙盟七宗的象征,他們這次順利拿下七宗之一的雙星宗定能好好挫一挫仙盟的銳氣。
老将當時搖頭撇嘴,眼裡滿含不屑,留下一句“仙盟七宗不過如此”。語調悠揚又飄渺,與此時截然不同。
驚呼陡然轉了調,音量登時拔高,老将殷情迎上前去,恭敬地喊上一句“尊主”。
這就是引領魔族戰無不勝的尊主?底層魔族頭一次近距離見到本人,被其周身魔氣受懾,不由挺直身子,埋下頭不敢亂瞧。
魔族尊主一腳踩在青龍斷首之上,壓着前後滾動了一番,再猛地踢開。
老将立刻意會,搓着手猛誇尊主英明神武蓋世不凡,喋喋不休聒噪無比,最終落得個跟青龍斷首同樣下場,被一腳踢飛。
底層魔族繃直身子,大氣不敢出,他将頭埋得更低了。視野範圍内隻餘老将抽搐的四肢和一雙暗色鞋面,底層魔族忍不住微擡目光。
尊主果真與衆不同,是要穿鞋的。
底層魔族暗中咽下一口唾沫,開始回憶魔族中是否有着履為尊的說法。
玄袍下罩長靴,袍角濡濕,顔色更深幾分,風一吹便緊貼腿肚。想必尊主一路風雨兼程,十分不易,底層魔族猶豫着是否像老将那般關心幾句,又怕也會像老将那般被踹飛。
尊主抖動濕袍,将之從腿肚扯開。袍子上的水珠迫不及待落下,再次濺到魔族腳背上,他頓時睜大雙眼。
腳背上星星點點都是稀釋後的淺紅血水,是他想得太膚淺了,尊主不止風雨兼程,還是一路見紅厮殺過來的。他瞬間慶幸沒有輕易說出毫不走心的關心。
“帶路。”
帶路本是老将的工作,但此時他正躺在地上裝死,底層魔族不敢不從,萬般無奈地踏上台階。
距斥罵聲越近越難克制回頭的沖動,唯恐尊主一個不高興就拿自己開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