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指倏地收緊,洛玉汝動作微頓,眼睛直直盯着白磚。刺眼白光照得雙眼生疼,洛玉汝固執地不肯閉眼,直到眼底泛起濕潤,才眨眨眼。
“我來看看你。”
“成如所見,還沒吃什麼苦頭,因此‘過得不錯’。隻是這光線太過刺眼。”
從焦聞星的角度看去,洛玉汝縮成一團,垂頭揉眼微微聳動着。語氣不由軟了幾分,又變成了洛玉汝熟悉的師姐。
“長老們正在商議如何處置你……謝師伯被勒令不得出辰勾峰半步,辰勾峰也被翻了個底朝天。”
怎麼會這樣?洛玉汝心間被歉意填滿,她向謝椿坦白身份隻因不想再欺騙他,沒想到卻帶來後患,以至于讓人誤會了謝椿。
本就不受宗門衆人待見,想來如今境遇隻會更為尴尬。
洛玉汝遲疑開口:“辰勾峰還好嗎?”
“辰勾峰?怎麼才算好?”焦聞星反問。
洛玉汝不再回話,她也覺得這話問得很沒有水平,最終還是焦聞星打破了沉默。
“戒嚴堂奉命搜查辰勾峰,戒嚴堂的行事……你是知道的,師伯栽種的山茶都被撲落,書房一片狼藉。”
印象中謝椿十分珍愛山茶,經常能看到他剪枝澆水,在花前一呆就是好一陣子。
如今山茶撲落,謝椿又該如何聊以慰藉?
“那他,還好嗎?”
不再喊師尊,也無法喊出謝椿,洛玉汝隻能以兩人都明白的第三人稱代詞來稱呼謝椿。
焦聞星輕輕歎氣:“自那之後師伯将自己鎖在書房中,一步未出。”
洛玉汝靜默坐着沒有回應,宛如落日餘晖下的枯山。焦聞星忽然覺得那道無動于衷的身影很刺眼,她緊抓欄杆質問:“師妹為什麼要那樣做?”
當人不願接受真相時總會反複問為什麼,仿佛多問一次就能得到要想的答案。
洛玉汝終于轉過了身,她低垂着頭,以至于焦聞星無法看清她的神情。
“不是我為什麼那樣做,該說本就是那樣做而來的。”洛玉汝眼眸微擡,目光恰好落在焦聞星晃動的裙裾上,“所有事都已用留音石錄下,何必再問。”
焦聞星遲疑讷讷道:“師伯并未交出留音石,也因此惹衆長老不快。”
“他……該交出去的。”洛玉汝搖頭,不知是不相信還是不贊同。
牢房入口處腳步聲忽地響起,焦聞星循聲望去,眉頭陡然擰起,急急說道:“師尊告知了我的身世……那撥浪鼓我也曾玩過,阿娘搖着阿爹親手做的撥浪鼓逗我,直到那天,魔族屠戮全府,師尊來遲,隻能救下襁褓中的我。”
洛玉汝緊抿唇瓣,不敢多邁出一步,隔着鐵欄與之對向而立。
“師妹,原來我家被魔族毀了。”焦聞星慘笑一聲,不待洛玉汝回應,已跌跌撞撞離去。
忽視悶悶堵得慌的心口,洛玉汝偏頭凝望焦聞星遠去的背影,她忽然生出一種預感,焦聞星不會再回頭了,而她也沒有機會再喊一聲“師姐”了。
“那裁雲宗的弟子說得太過,魔族亂世與我們妖族何幹?妖族夾縫生存已是不易。”對面哼聲。
見洛玉汝不應,他皺皺鼻子,刻意放大聲量:“你味道不純啊,夾雜着人族的臭氣,是半妖吧。豈不是夾縫中的夾縫?”
對面之人被自己的話逗笑了,啧啧抒發看好戲的憐意。牢房内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,大驚小怪的頓悟随之而來。
“啊呀啊呀,原來是半妖,難怪能混入仙門。”
純白監牢不見天日,洛玉汝時昏時醒,不知不覺度過數日。
數日内,無人提審,連嚴刑拷打也沒有,仙門就像遺忘了她這個卧底般,毫無動作。
再一次從昏睡中驚醒,洛玉汝隻覺血液逆流,四肢百骸燥熱不已。
她捂住肩頭受傷處,幾日來不管不問,傷口逐漸潰爛發炎,如今漸漸影響神智,令她恍惚不已。
再待下去真就等死了。
高聲呼喊看守弟子未果,洛玉汝費勁站起身,一陣眩暈趁虛而入,堪堪扶住牆壁勉強穩住身形,開始環視四周。
最近她總能感覺到一道目光,一道冷冷凝視自己的目光,這或許是她最後的希望了。
“如果你在看,可否讓我處理一下傷口,目前傷口狀況不太好。”
“半妖你瘋了?沖着天喊什麼呢,小心被拖去關禁閉。”被擾清夢的犯人暴躁地翻了個身。
洛玉汝充耳不聞,繼續喊道:“我知道你在看!我知道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