或是特意設計得令人不适,戒嚴堂牢房異常逼仄,洛玉汝隻能盤腿坐下。
與暗不見天日的魔族無間鐵牢不同,戒嚴堂牢房無比明亮。強光自頂部投下,經由純白牆體反射愈發刺眼,堪稱純白地獄。
白磚、白牆,睜眼隻見白,再心性堅定的犯人面對純白監牢,心理防線也會就此崩塌。據說有犯人在監牢裡呆了不足半日,就精神失常發了瘋。
洛玉汝低低垂頭,弓着背造出一小片陰影。時不時睜開眼睛盯着陰影處看,試圖減緩眼睛疲勞。
應該撐過半日了吧,洛玉汝以手捂鼻閉眼沉思。
純白監牢雖與尋常監牢不同,但畢竟是監獄,呼痛叫喊、刺鼻腥味無處不在。
血腥氣從每塊地磚縫隙中幽幽滲出,洛玉汝裹緊衣物将身子縮成一團,竭力縮小存在感,無視身後的竊竊私語。
“又有新來的了!”說話之人聲音糙如沙粒,又如聲帶被砂紙磨過般嘶啞。
“這牢房随時都在進人,有什麼好稀奇的。”一人嗤之以鼻。
“噓!這衣服我看着分外眼熟啊……”說着雙手猛地把住鐵欄杆。
洛玉汝後背一僵,索性轉過身去正對說話的人,以眼神瞪視勒令其閉嘴。
誰料對方看得更起勁了。猛地揉眼,整個身子趴在鐵欄杆上,頭還不停往欄杆之間擠。
“水藍着裝……裁雲宗弟子服?這可是稀客啊。”那人高嚷着拍起欄杆,空洞響聲回蕩在每一間牢房。
随後嘈雜私語陡然增大,各個牢房的犯人砰砰拍着欄杆,宛如一場盛大的狂歡。
忽而,水藍身影從牢房前閃現而過,隻聽一聲高喝,“肅靜!”
看守露面,牢房立刻鴉雀無聲,落針可聞。
對面之人嗤嗤地笑了,他可看得真切,新人着裝與看守的别無二緻。
可不就是裁雲宗的弟子嘛!
他緩緩咧嘴,稀稀疏疏的黑齒拼湊這組成無聲大笑。待看守離去,又掀起新的浪潮:“新來的,不如說說犯了什麼事?我還是頭一次見犯事的弟子被送到純白監牢來。”
又是一陣起哄,忌憚會引來看守,衆人不敢大張旗鼓地拍欄杆,隻能換用指甲敲擊。
“通常弟子犯事會被關在哪裡?”
“最普通的,鋪有稻草的石磚牢房。”對面嘻嘻一笑,欄杆敲得更歡了,似乎對洛玉汝的提問感到好笑。
洛玉汝手掌擋在額前遮光,勉強看清了對面之人。那人黑發中夾雜着不少白發,蓬頭将臉一整個遮擋住,不辨前後,活像即将廢棄的炸毛拂塵。
“聽說石磚牢房漏水,滴滴答答吵死人,還遍地生青苔。”
“還是我們這兒好,烤着光,渾身暖洋洋。”
洛玉汝聽着犯人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,有幾分黯然,又覺得有幾分理所當然。
她可是卧底,哪還能享受宗門弟子的石磚牢房待遇。
比起陰冷,還是暖和點的牢房更為舒心。洛玉汝輕拭額前冒出的汗珠,很快把自己哄好了。
“新來的,新來的,你還沒說是為什麼進來。”炸毛拂塵跳來跳去,遠遠看去像在給鐵欄杆撣灰。他像想到了什麼,微微一頓,音量忽地拔高嗤笑道:“你宗門不要你啰——”
怎麼還用上了诓小孩的話。
洛玉汝下意識捂住口鼻,扇走灰塵,沒好氣道:“看我這樣子還猜不出來?”
又是嘻嘻一陣笑聲,對方仰頭深吸一口氣:“這氣味……我知道了!許久未見到了啊,竟然還有卧底來送死?”
這不是猜到了嘛!洛玉汝啞然,回想當初潇灑走出無間鐵牢時留下的那句去送死,如今竟然一語成谶,果真送了死。
不由面露苦澀,未待人看清,洛玉汝随即斂了情緒,揚聲道:“可不就是送死,行将踏錯就與諸位見面了。”
此話一出引來笑聲無數,其中不乏虛情假意的寬慰。
“放心吧,仙門等着将我們統統祭陣呢。姑且能再苟活一陣……當然,刑罰少不了。”
“前輩放心,我也算硬扛過鞭刑,有經驗。”洛玉汝嘴上不饒人,賭氣似的回道。
她重新轉過身閉上雙眼,面向白牆鉚足了勁将笑聲、追問統統抛在身後,以至于連漸近的腳步聲也沒聽到。
“你在這裡……”
聞言,洛玉汝霍然睜眼,五指點地就要轉身,卻聽身後人冷冷道,“過得不錯嘛,很快就和牢犯打成一片了”。
此言一出,低語不斷的牢房内瞬間安靜,連受刑者也忘了哎喲呼痛,全都暗中注意這邊的動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