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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3章 第三三章 相思勿複兩不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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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琇瑩見她神色已清明,心有餘悸地道:“懷兒,你想是累了,還是再歇歇吧。”

章懷春看着眼前這個哭得滿臉通紅的孩子,思及方才清醒過來在他腰間瞥見的那抹紅印,眼中似被濃墨浸透了一般,深黑得不見一絲光亮。

那些謾罵她、咒她去死的聲音,果真沒說錯。

她确實該死。

她搓了搓發熱的指尖,将目光從孩子臉上收了回來,緩緩阖上了眼。

“将孩子抱走,日後也不必抱到我跟前來了,我不想再見到他了。”

金琇瑩隻得将還在抽泣的孩子送到了青楸懷中,小聲道:“抱他回隔壁屋吧。”

她再回到炕床邊時,便見章懷春已将身子整個兒縮進了被褥裡,裡頭隐隐有隐忍壓抑的抽泣聲傳出。

“懷兒,”金琇瑩扯了扯被她緊緊拽住的被褥,柔聲勸道,“蒙在裡頭難受,你出來,我們好好說說話,好麼?”

“琇瑩姊姊,”章懷春的聲音帶着哭泣後的沙啞,從被褥裡發出的聲音也是含糊不清的,“我想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
金琇瑩唯恐她因方才的無意之舉自責,甚而自我厭棄,怎放心讓她一個人靜一靜?

“你要靜一靜,我依你,但你能允我留下來麼?”她軟軟央求道,“你放心,我不會再說話了!”

章懷春不說行,也不說不行,金琇瑩也便當她的沉默是允許自己留下來了,心想她的懷兒果真是個心軟的菩薩,舍不得傷她的心。

她隻願,雒陽能有好消息傳來,她的懷兒也能早日振作起來。

***

闵氏離世後,永嘉帝本想命人在邙山上擇一塊地來安葬闵氏,因鄭純堅持要送闵氏回柴桑安葬,他無可奈何,也隻得派人送闵氏棺柩回了柴桑。而他,則以後輩身份堅持為闵氏服喪了三月。

服喪期間,他屢次召王博入宮,命其拟定一道“禁佛令”,嚴令禁止漢人出家為僧。王博知曉永嘉帝頒布這道禁令,是要将他那舅父的出家之路堵死。

“禁佛令”頒下去沒多久,便有一道從敦煌發來的奏表遞到了永嘉帝手中。

這道表文乃敦煌太守與駐守邊關的荊國公明大将軍聯名上奏的。表中揭露了烏孫勾結匈奴欲謀害和親公主的陰謀,懇請朝廷終止和親,出兵伐罪。

永嘉帝畢竟年幼,這等關系到漢烏兩國關系的大事,他不知如何應對,隻能聽朝臣在他面前唇槍舌戰。

有人認為烏孫如此背信棄義,是藐視大漢神威,不曾将大漢放在眼裡,當接回和親使團,出兵讨伐烏孫。

有人則認為邊關不過才安甯了兩年,邊關民兵皆疲敝,若是出兵烏孫,匈奴定會乘機南下。因此,這時候終止和親、讨伐烏孫,并非良策。烏孫當初既送來了他們的太子,想也是真心要與我大漢世代交好,不若還是将綏甯公主送去烏孫。烏孫若仍是一意孤行,與匈奴沆瀣一氣,我們再派兵問罪也不遲。

兩方人吵得不可開交,永嘉帝隻覺腦袋嗡嗡作響。

私心裡,他自是希望綏甯公主能順利和親烏孫。但那烏孫昆莫既已有意要害和親公主,他若是仍堅持将綏甯公主送去和親,不是将人送入了虎口麼?

他本對他那位曾經的舅母懷有諸多歉疚之情,又怎忍心看她去送死?如此,舅父定要怨他,槐序阿姊也會恨他。

就在他為此事愁得日夜難安之際,被他派出去的蘇讓一行人卻回來了。

看了章懷春托蘇讓送回來的那封密信,他始終委決不下的事,也有了定奪。既是她自己堅持要和親烏孫,他也不必再為此事内疚了。至于她信裡說的孩子身弱不宜長途奔波,要讓孩子父親親自去接的請求,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。

看着鯉魚函裡綏甯公主留給舅父的那卷書信,他雖想知道裡頭的内容,但終究還是按捺住了那股蠢蠢欲動的窺探之欲,将其送回到了蘇讓手中,命他:“既是綏甯公主托你給舅父送的信,你歇過一宿,明日便啟程往柴桑去吧,也将綏甯公主的意思告知他。他若是肯依從,你再将人接來雒陽。”

蘇讓見永嘉帝看了信果真沒問罪自己,懸了一路的心總算落了下去。

正欲告退,永嘉帝忽又出聲警告:“見了舅父,機靈些,莫說不該說的話。”

蘇讓隻覺這又是件苦差事,垂首低聲應了聲:“諾。”

***

以闵氏生前的身份,死後不能入鄭家祖墳,鄭純也隻能将她葬在了舅父關骢的墳墓附近;他則在墳墓周圍搭了兩間草屋來供他與鄭甲,以及兩名羽林衛居住。

昨夜裡,山裡刮了一夜的風,寒氣也随之降了下來。

天至微明,鄭純因斷足處的傷口又癢又疼,便再也無法安睡。推窗一望,朦胧天光下,屋前地面上已鋪了一層薄薄的銀霜。

因再也睡不着,他穿戴洗漱後,便拄着手杖獨自一人往墓地去了。

灑掃祭拜了母親與舅父,他又獨自一人在墓碑前坐了許久,直至紅日跳出山巒,徹底驅散了黑暗,他才準備要回草屋了。

行至半途,鄭甲卻一臉急色地朝他疾步而來。

“阿叔,宮裡來人了!”

自在廬山廬墓居喪後,永嘉帝隔三岔五便會派人前來。因此,聽了鄭甲急匆匆帶來的消息,鄭純并未多想,神色平平地問了句:“這回派人來是為了什麼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鄭甲欲上前扶過他的胳膊,卻被他拒絕了,她也沒再堅持,看着他猶猶豫豫地道,“那人隻說他是前不久從敦煌回來的,帶來了叔母的書信。”

“你說什麼?”鄭純凝成冰的心湖底下似有遊魚破冰而出,心跳加速的感覺卻又讓他感到極其陌生茫然,“你叔母?你哪個叔母?”

鄭甲眸光倏地一黯,強忍着悲痛道:“阿叔,我隻有一個叔母啊!”

寒冰碎裂,遊魚争先恐後鑽出湖面,攪亂了湖底暗流。

鄭純隻覺胸腔内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,腳下的路好似變成了翻湧起伏的海浪,幾乎要将他掀翻、吞沒。

那個後悔與他相識、絕袂而去的絕情人,為何還要給他送來書信,企圖破壞他平靜無波的生活?

而他,心底偏還生了絲隐秘的歡喜激動。

他從未如此急切想要見到宮裡來的人,亦從未覺得墓地與草屋間的路途竟如此崎岖遙遠。

回到草屋,那兩名羽林衛已将早飯蒸熟,他也終于見到了那從宮裡來的寺人。

待這寺人用了早飯,他才見到了那卷牽惹他心的書信。

他猜不到章懷春在對他說出那番絕情話之後,還會在信裡對他說什麼。此時,手捧着這卷輕如蟬翼的書信,他的心卻沉如千鈞,竟有些不敢打開這卷書信。

思及那寺人将這信交到他手中時躲閃的眼神,他愈發覺得,這封來自千裡之外的書信,裡頭應沒有他心裡渴盼的字句。

然而,他始終心懷着一點妄念,希冀她不遠千裡傳來的片語隻言裡,還有對他的一絲溫情。

他緩緩展開手中書信,看到竹簡上熟悉的筆迹,仍是禁不住紅了眼眶。隻是,竹簡上的文字卻冷冰冰的,将他的妄念擊得粉碎。

上書:

啟知鄭君:

八月二十日申時,男兒落地,身長兩尺,身重三斤,偏瘦小,心血虛,須用心養護。

此男兒乃鄭家子,交予旁人送歸君之身側,吾實不放心,懇請君往敦煌小方盤城金氏兄妹處親迎之。

自此之後,吾與君,恩緣兩消,情緣兩盡,再無相欠。

祝君安好,餘生無恙。

如此短小的一封書信,鄭純看得心潮起伏不定,一時為章懷春平安誕下孩子而高興,一時對她信中所說的“鄭家子”“親迎之”感到不解。直至看到“恩緣兩消,情緣兩盡”八字,那些高興歡喜、茫然不解的情緒悉已如煙散去,僅餘悲忿充斥在心間。

她果真還是那個絕情人,傷他一回還不夠,時隔多月,還要再傷他一回。

隻因那孩子體内也流着他的血,她便要割舍,想要徹底斷了與他的羁絆。

他實不知,她為何會如此痛恨厭惡自己。

他一人在屋裡待了許久,鄭甲不放心,從門外小心翼翼探頭往裡張望時,便見斑駁日影下,他兩眼無神,目光空洞茫然地盯着窗外,不知在看些什麼。他的腳邊,落滿了竹屑,那卷書信就随意攤開落在了那堆竹屑裡,其下,一點冷冽清光刺痛了她的眼。

她定睛看去,方認出那掩蓋在書信下的是一把書刀。

她邁進屋内,緩步行至榻邊,蹲下身,小心翼翼拾起地上的竹簡、書刀,卻發現這竹簡上已被削去了好幾個字。她不知削去的是什麼字,隻隐約見到了浸透在上頭的片片水漬。

她猜,那應是淚漬。

“阿叔,”鄭甲将書信與書刀置于榻上的那隻鯉魚函裡,在榻邊跪坐了下來,“宮裡那人還等着阿叔,說是還有要事與阿叔商量。”

鄭純遲鈍地從窗外收回目光,看到那卷被他削得一片狼藉的書信已被收進了信函裡,眼波微動,後知後覺應了聲:“讓他進來吧。”

***

鄭甲将榻邊的竹屑清掃幹淨,方始将蘇讓請了進來;送來煮好的一壺茶,又退至了屋外。

“某身有疾,不便與蘇内官同席對坐,失禮之處,還請蘇内官見諒。”

蘇讓将将在席上坐下,便聽那垂足坐于榻上的郎君滿是歉意地道了這樣一句話。

“鄭郎君言重了!”蘇讓哪擔得起這位頗受永嘉帝重視的舅父的禮與歉意,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極低,“鄭郎君說這些話,當真是折煞奴婢了!”

聽言,鄭純也便不再同他講那些虛禮了,征詢道:“在與蘇内官談論‘要事’前,蘇内官可否為某解惑?”

蘇讓笑道:“鄭郎君但問無妨。”

鄭純右手探入那隻鯉魚函内,手指輕輕摩挲着那卷已殘破的竹簡,垂眸掩住了眼中不斷翻湧的晦暗情緒,沉聲問:“蘇内官并非和親使團裡的人,為何會跟着使團一路去了敦煌?”

永嘉帝的警告還在耳邊,蘇讓揣摩不透帝心,也不知這事該不該如實告知眼前的郎君,隻能含糊其辭地道:“公主有孕在身,天家很是擔憂挂念,甚至為此寝食難安,便又派了奴婢一行人跟着公主,也好将公主的情況時時向他彙報。”

“是麼?”這人話裡漏洞太多,鄭純一聽便能識破,卻也并未揭穿。

天家若真擔憂挂念章懷春的身子,便不會讓她懷着身子和親烏孫。

他猜到這人一路跟着和親使團前往敦煌,定是為了其他。但他實不知,究竟是何事能讓章懷春舍棄自己的孩子,卻又不放心将那孩子交到旁人手中,親自來信懇請他去将孩子接回來。

她是個絕情的人,在決定與他一刀兩斷後,還給他送來親筆信,定是不得已而為。

竹片刮磨得他指腹生疼,他偏目瞅了瞅,驚覺食指指腹已被磨出了血。

他不動聲色地将手收回袖中,這才又将目光定在了蘇讓身上:“蘇内官要商量的要事,是何事?”

蘇讓道:“是前去敦煌接孩子的事。鄭郎君若要親自去一趟敦煌,那便先随奴婢回雒陽吧。”又小心探問,“鄭郎君如何說?”

鄭純閉眼深吸一口氣,而後道:“且先容我将這裡的事安排一番,三日後,蘇内官再上山來吧。”

聽言,蘇讓心口驟松,喜道:“那奴婢三日後再來接鄭郎君。”

***

送走了蘇讓,鄭純請鄭甲幫忙研好了墨,他則取出那卷殘缺的書信,将先前削去的文字又默了上去。

一筆一劃寫下“恩緣兩消”“情緣兩盡”“再無相欠”十二個字,他隻覺心如滴血,紅彤彤的一顆心已被浸染得如墨一般黑。

似要将自己的心血悉數化作筆下的文字,他再次将這幾個字削去了,反複寫,反複削,卻仍是無法削去那已刻入了記憶深處的筆迹——是章懷春最初留在這上頭的筆迹。

她落筆寫下的那些話,筆迹何其幹淨利落。

那時,她真就沒有絲毫猶豫麼?

右手食指指腹被竹片磨破的傷處又滲出了一絲血,血如蠶絲纏上竹片上的文字,浸入墨裡,一絲殷紅赫然入目。

看着這絲血,鄭純眸中一片漆黑。

既然他無法用墨清除那留在他心上的筆迹,用血會怎樣呢?

鄭甲本在為他收拾這間屋子,在滿屋的墨香裡,忽嗅到一陣血腥味,不覺慌了神。

“阿叔,你在作甚?”她奔到他身邊,見他用書刀劃破了手指,大驚失色。

鄭純看她吓得面色煞白,笑着安撫道:“莫要驚怕,我隻是寫幾個字。”

鄭甲知曉自己是勸不住他的,見傷口不深,心稍安:“我屋裡有金瘡藥,我取來為阿叔止血。”

她取來藥時,便見那根被他削得又細又薄的竹片上,已寫下了一行猩紅又刺目的血字。

為他包紮食指上的傷口時,她見他看着那幾個血字出神,開口問了一句:“阿叔,你怨恨叔母麼?”

鄭純臉色一僵,目光晦澀:“阏逢,她已不是你叔母了。”

鄭甲并不反駁他,接着自己的話又說了下去:“端午那日,叔母說的那些話一聽便不是真心話,我能明白叔母的不得已,阿叔為何不明白,甚而還要去怨恨叔母?叔母為何要在信裡特意提一嘴‘鄭家子’,阿叔是真不明白,還是在裝糊塗?

“鄭家子嗣是季祖母[1]生前的執念,天家偏在她老人家離世不久後,以‘關心’之名派人去盯着叔母,卻又在叔母生子後送來了這樣一封信,阿叔真以為叔母舍棄孩子是心狠絕情麼?叔母怕是還以為這是阿叔的意思。”

連番質問,問得鄭純啞口無言。

而鄭甲說完這些話,便後悔了。

“阿叔,方才是我言語冒犯,多有不敬,阿叔若要責罰打罵,便隻管責罰打罵,我日後定會改過。”

“你無過,”鄭純的聲音又低又啞,“該改過的人是我。”

他将書信卷起,也一并将眼底晦暗難明的心緒斂起,低聲囑咐道:“我離開後,便辛苦你去你季祖母墓前灑掃祭拜了。”

鄭甲道:“阿叔放心。”又不放心叮囑着,“阿叔傷病之身,路上要保重身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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