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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2章 第三二章 難消舊日生死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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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因着這一緣故,烏孫王庭内部人心不一,早已分化為兩派,這回出使的使團裡便有兩派人,兀蘇翕侯便是不滿素光此舉的一派。許是見素光初登位便沒了一國之君的樣子,他這時候倒想起了我來,暗中謀劃着要廢了素光,擁立我坐那昆莫之位。

“為拉攏我,兀蘇翕侯向我透露了個消息——太平教想要壞了漢烏同盟,玉門關外與小方盤城内便潛伏着這些教徒與女冠道士,意圖取和親公主的性命。素光主動向烏維示好,謀劃刺殺大春姊姊、栽贓鮮卑的計劃,怕是與這太平教脫不了幹系。”

聽了這番話,明鈴神情冷肅,沉聲道:“你随我來。”

明橋趕緊跟上。

疾行中,明鈴聲音沉着森冷:“公主分娩時,我守在門外,并不知裡頭的情況,隻是聽到那蔡乳醫向青楸抱怨,說我們找來的那娘婆手上沒個輕重,若非她補救得及時,公主許會血崩而亡。若那娘婆真是那什麼太平教裡的女冠,那她為公主接生時的那點疏忽,便是故意為之的。”

“大春姊姊真不會有事麼?”明橋的心如在烈火裡炙烤,始終難以安心,“孩子無恙麼?”

明鈴安撫道:“公主福澤深厚,不會有事的。那孩子,隻是瘦小了些,好好養一養,也能養得生龍活虎的。”言及此,她臉上忽似罩了一層愁雲,心裡的話卻還是沒能當着明橋的面說出來。

孩子落地的那一刻,公主連看也不願看一眼,便命人将孩子抱走了。

蕭太尉的那番話終究還是動搖了公主的心。

***

明鈴引着明橋來到那娘婆暫住的屋舍,甫一推開門,便見那娘婆已收拾好了包袱,俨然是要急着離開。

這一刻,明鈴已斷定此人的身份确有蹊跷。

她大步跨入屋内,堵住了門,話裡似裹了霜:“老人家這便要離開了麼?”

老娘婆乍然見了她和她身後那面生的郎君,暗道一聲運蹇,卻很快斂起了臉上的一絲慌亂之色,又勉強撐起了一絲笑:“這裡既用不上我了,我也不便再留在這裡了。”

“不急,”明鈴一步步踱至她面前,目光似利箭射向她,“回答我一個問題再離開也不遲。”

老娘婆見她面色不善,隻當她是為自己的“失手”來秋後算賬的,心口驟松,低垂着頭,裝作兢兢站站又恭恭敬敬的模樣道:“貴人……貴人有話要問,盡管問便是。”

明鈴目光如炬地注視着她低垂的眼,直接問:“你與太平教是何關系?”

從對方口中聽到“太平教”,老娘婆心中大震。陡然擡目,她便見到了面前這人好似洞察了一切的眼神;餘光裡,她又看到那扇門又被那随着這人一道兒來的郎君堵住了,他眼中的光似利刃在淩遲着自己。

對方既已知道太平教,又是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剝的模樣,她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被識破,再如何遮掩辯解,也無濟于事。

沉吟思索間,她的手已伸向了臂上挎着的包袱,從裡頭掏出一把交股鐵剪來——這把淬了毒卻沒能用上的剪子,今日還是派上了用場。

說時遲那時快,她手中的剪子已刺向了明鈴。

明鈴身形極快,迅速與她拉開了距離。身旁滾過一團風,卻是門邊的明橋忽沖向了那老娘婆。

“明橋,留活口!”

然而,明橋尚未碰到這老娘婆,她手中的剪子已刺進了她自己的腹部,汩汩鮮血霎時如泉湧,在她踉跄倒地之後,迅速洇紅了她身下的黃土磚。

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間,明鈴與明橋俱是一驚。

明鈴迅速上前蹲下身探了探這老娘婆的鼻息,見她還有出的氣,便喚過明橋:“幫我去請使團裡的醫工來!”

明橋并未應聲,看着從老娘婆身上流出的血裡已染了些黑褐色,眸中幾乎要迸出火來。

這剪子上淬了毒。

她的包袱裡頭皆是接生的工具,若不是她在接生途中被那蔡乳醫趕了出來,她是不是會用這把剪子剪斷臍帶?

明橋隻覺讓她自戕倒是便宜了她,隻恨不能再補她幾刀。

然而,他還得留她一口氣,弄清她是否是太平教的人。

他屈膝蹲下,冷冷道:“你若想死得痛快些,便老實回答我——是不是太平教的人讓你來謀害公主的?”

老娘婆急喘幾聲,低低笑道:“我那是要送……送你們的公主……前往太平世界,可惜……她是個沒福分的……”說着,她又将剪刀往裡頭送了幾分,口中嘔出了一灘灘血。

明橋見她竟如此冥頑不靈,也知曉從她口中問不出什麼來。

眼前之人的氣息漸漸弱了下去,俨然死了。

靜默中,明鈴忽幽幽問了句:“她是金女娘尋來的,若她是太平教的人,那金女娘……信得過麼?”

“金家兄妹不會害大春姊姊性命的。”明橋語氣笃定,“這人不是真正的老娘婆。”

明鈴尚在疑惑,便見他忽湊近了眼前這具已斷了氣的屍身,伸手在這人耳後摸索了片刻,便将這人的整張頭臉撕了下來;而在這張皮下,卻是另一張年輕女子的臉。

“這是……”明鈴看着這張沾了血漬的頭臉,隻覺頭皮陣陣發麻,“人皮假面?”

明橋點頭:“我其實也戴了假面,但卻沒她這張假面惟妙惟肖。”他用手指撚了撚手中的面皮,眉心不由微微擰起,“這不像是豬皮做的。”

看着這張假面,明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仲長吉。

仲長吉出神入化的易容化裝之術,靠的便是這些能以假亂真的假面,他制作這些假面的手藝,更是無人能出其左右。而他,向來執着于那些白淨漂亮的假面。

明橋手中的這張假面,即便是人皮所制,卻也不及仲長吉生前所制的那些假面栩栩如生。

“明橋,”明鈴将思緒從過往的人與事之上收了回來,擡目看向明橋,“烏孫勾結匈奴暗害公主的陰謀已敗露,背漢之心昭然若揭,我不能将公主送入虎口。但僅憑這個已身死的女冠,還不足以封住朝中那些主張和親之人的嘴,天家自也不會允許公主回中原。因此,我須你幫我一個忙。”

***

這回分娩的痛雖不及頭一回生下槐序時,章懷春卻覺一隻腳已踏進了鬼門關,感覺靈魂好似掙脫了軀殼,渾身輕飄飄的,疼痛無力已遠離了她。

周遭霧蒙蒙的,她恍若回到了幼時,身軀變成了小小一團,此時正躺在阿父懷中酣睡。一眨眼,阿父的懷抱便變成了藤條,重重地打在了她的手心,疼得她眼淚直掉,而她小小的身子已拔高了許多。

“你看看你鄭世伯家的小公子,人家隻年長你一歲,如今已會寫詩作賦了,詠春也開始寫詩了。”阿父氣惱又無奈地道,“你也不笨,看你外大父那些晦澀難懂的手稿,隻看一遍便能記住,怎就在文章詩賦上不開竅?你在宮裡的三年,究竟從你姨母那兒學了些什麼,怎還連《詩經》裡頭的詩也不會背?”

章懷春含着淚委屈道:“姨母隻讓謝學事史教我讀《女誡》《列女傳》,說我一日不能通讀熟背書裡的内容,便一日不許我學詩讀史。我不喜歡書裡那些話,不肯學,姨母便罰我抄書,說我若學不會溫順聽話,再這般叛逆不遜,日後做了皇後,便會被那些食古不化的朝臣彈劾,那些人會每日變着花樣來罵我。我說我不想做皇後,姨母便更生氣了,罰我抄書罰得愈發重了。但我就是天生愚笨,甭管抄多少遍,那些文字就是進不了我的腦子裡。阿父,我想跟着外大父學醫。”

拜入外大父門下,外大父的嚴厲曾讓她膽戰心驚。但她畢竟是受過姨母“磋磨”的人,聽過外大父幾次教訓,她反而覺得外大父闆起臉來教訓人時的樣子,甚是可親可愛。

而外大父最是可親可愛的時候,便是将她與衆弟子召集到一處提問考校的時候。

“你們可知‘為醫之道’為何?”

“為醫之道,醫病而已。醫者醫病,非醫己。是以醫者必先正己,然後可以正人。”

“醫者醫病不醫己,此是何道理?”

“醫不自醫,人不渡己。醫者于他人之病,是知其人,也知其藥,能做到辯證施治;于自身之病,卻恐其藥,又憂其治,無法做到對症下藥。”

“人身之病痛可醫,人心之疾苦又當如何醫?”

“自當先醫其心,再醫其身。是以醫者當懷仁德之心、掌回春之術,解人心之疾苦,除人身之病痛。”

……

章懷春正聽着外大父與那些同門弟子的一問一答,忽覺頭暈目眩,緩過神之際,周遭已不見了外大父的那些弟子,她又來到了牛渚矶上的萬竹園裡,看到了躺在病榻之上的外大父。

她的心口忽一陣揪痛,腦海裡響起了自己與外大父交談的聲音。

“外大父,醫者真的不能自醫麼?”

“懷春,我教過你的——天地之大德曰生,人生一世,草木一秋,人與草木,生雖有長有短,卻皆是天地之德育所化。我們醫者若想醫人醫己,除須有一顆仁德之心外,更須有一顆敬畏之心,首先要敬要畏的便是這天地,及由這天地化育而出的千千萬萬生命。有此二心,甭管是人身之病痛,還是人心之疾苦,醫者也可自醫。隻是,世間大多醫者皆見慣了生死,有人因此對生死麻木了,仁心不再;有人卻因此被生死困住了,醫道盡毀。世間多的是仁心仁術的醫者,卻少有能真正做到敬畏生死的,這也便是醫者難自醫的緣故了。”

“弟子愚鈍,如何才算是‘敬畏生死’?”

“敬畏生死,便是花開則喜,花落則悲;鳥降為之歌,鳥逝為之泣。人生時愛其生,不可輕賤殘害他人性命,更不可自輕自毀;死時則順其死,再悲再痛,也應順天應命,不可沉湎執困其中。懷春,人之生死,時也,命也,你愛其生,也當順其死,不應被生死困住。心若被困住了,你便離‘為醫之道’遠矣,自也無法再談‘醫人醫己’。”

章懷春想反駁自己并未被生死困住,但外大父的面容卻在她眼前化作了一團霧,她伸手想要抓住,掌心卻刮過一陣涼風。風漸大,拖拽撕扯着她輕飄飄的身子,有雨砸在臉上,她擡手一抹,手上卻黏糊糊的。

眼前血色彌漫,她才知頭頂落下的不是雨,而是血。

她這才意識到,牛渚矶被攻破了,這漫天血雨裡混雜着阿父與衆多兵士的鮮血。

她隻覺落在身上的血雨幾乎要将自己吞沒,鼻尖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更是讓她不住作嘔,耳邊有人在不斷喚着她。

“懷兒!”

鄭純?

不,不是他。

他不可能會出現在這裡。

周遭人影憧憧,她的眼前卻似蒙了一層霧,始終無法看清那些人的面貌,隻看到大霧之後藏着一雙溫潤深邃的眼眸。

“懷兒,你後悔與我相識麼?”

章懷春哽咽不能言,淚眼朦胧地盯着那雙眼。

那雙眼裡含着淚,灼灼注視着她,一遍又一遍地執着詢問:“你後悔與我相識麼?”

似因得不到她的答複,那雙眼裡己漸漸積攢滿了失望,甚而還帶着幾分恨怨。

章懷春害怕面對這樣一雙含恨帶怨的眼,隻想離開這地方,卻發現周遭一片漆黑,而那聲聲問話似陰魂一般,緊緊纏着她。即便她掩緊了雙耳,那聲音依舊不斷往她腦中鑽,她的腦中如有錐子在刺。

“懷兒!”

再次捕捉到這聲呼喚,章懷春痛苦混亂的意識一瞬清明。

這是金琇瑩的聲音。

***

被金琇瑩的呼喊拉回神智,章懷春鼻尖嗅到的不再是粘膩的血腥味,而是一陣苦澀辛辣之味。這氣味似有若無,清清淡淡,聞起來有些像藥草,這讓常年浸淫在藥草裡的她感到莫名地舒心。

睜眼,滿屋瑰麗多姿的花朵兒便盈滿了她的雙眸,一間用黃土砌成的居室,已然成了一座花房,桌上、牆上皆開滿了花。她原本黯淡無光、疲憊無神的眼裡,頃刻間便有了色彩光芒,心情似也明媚了幾分。

“懷兒,你可算醒了!”金琇瑩捧着一束花放在她床頭,又舉着帕子往她臉上抹,動作輕柔,語氣憐惜,“懷兒,你是不是做噩夢了?夢裡,你一直在哭。”

章懷春望着她怔怔出神,良久方始讷讷開口:“我還活着麼?”

“自然還活着!”金琇瑩眼中不覺滴出了淚來,俯身抱住了她,嗡嗡道,“都怪我識人不清,害你險些兒被人害了性命!”

章懷春安撫道:“不怪你,是那老娘婆心術不正。”

“你知那老娘婆有蹊跷?”金琇瑩蓦地從她身上擡起了頭,滿目震驚,“你是如何知道的?”

章懷春道:“你說她是小方盤城有名的娘婆,你的小郎君也是她接生的,那她的本事定不弱。可她為我接生時,手法分明很是生疏,那時我便瞧出端倪來了。”

金琇瑩聽她如此冷靜地道出這段緣故,驚歎于她心思敏銳的同時,又感到極其惶恐不安:“你……你既已看出她有蹊跷,知道她要害你,為何……為何不在她動手前阻止她?懷兒,你……你那時在想什麼?你莫非……要尋短見?”

章懷春并未應聲,卻是避開了她淚光瑩然的眼。

金琇瑩見她避而不答,便知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思。她整個人仿似被雷電擊中了一般,體内一時如有火在烤,一時又如有針在刺,又痛又麻,腦中一片空白。

“懷兒……”眼中的淚水忽似開了閘一般傾瀉而出,她又懷着一絲希冀問,“你真要尋短見麼?”

章懷春依舊不曾言語,反而阖上了眼。

金琇瑩不死心,急切想要喚回她的求生意識,擦了擦淚,道:“你還沒見過你的孩子,他就在隔壁屋裡,你想見他麼?”

聽言,章懷春如同被撥動了心弦,胸腔内的心忽猛烈跳動了幾下。

然,她卻依舊閉着眼,漠然道:“自他從我體内娩出後,便不與我相幹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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