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,禅院直毘人請櫻流過去。
一踏入房間,主位的禅院直毘人便露出奇異的笑容。
“聽說直哉昨天被你氣得差點哭。”
依着侍女的指引,櫻流熟悉地落座,上的茶是金駿眉,用的是矮胖的紫砂陶土茶具。湯色金黃澄澈,暖了秋冬蕭瑟景。
端茶淺抿口,紅茶甘甜清淡,待咽下茶湯,櫻流将茶杯置于茶托。這過程中,他不緊不慢,而禅院直毘人耐心等待他的回答。
“禅院家主你想必也知道,我答應你的要求了,會在禅院家挑一個人。”
“那我是該怪你對我兒子無禮,還是怪你羞辱禅院?”
看樣子那個甚爾,在禅院家風評不算好。
“尊貴的禅院家,僅憑一個無名之人便能羞辱麼?”
以反問對反問,把問題抛給對方。但也不要逼得太緊。
把控着談話的節奏,櫻流再次端茶品茗。金駿眉的甘甜凝在舌尖,若潮汐緩緩褪去,清淡之感往深處去,回味無窮。
“直哉在家是衆星捧月,驕縱過頭,該受點挫折。”禅院直毘人評價道。
順着話題的繩索扯回來,禅院家主又露出那奇異的笑容,是看戲的嘲弄。
“但是甚爾他,不會答應。他連這個房間都不會來。”
“哦?”一息鼻息輕拂茶湯蒸騰的熱霧,櫻流黑色眼眸微擡,那黑色月亮正是上弦月,展露一點清瑩的光輝。
在仆人口中被侮辱的、在禅院家主嘴裡被羞辱的,那個甚爾,不會答應來這裡?
櫻流由衷地笑了。
“那不是很有意思嗎?”
“ 比起禅院家的‘軟骨頭們’,他或許要有骨氣得多。”
辛辣諷刺的話,卻讓禅院直毘人哈哈大笑起來。笑過以後,他拿手捋着亂了的胡髯,神色陡然嚴肅。森冷的眼神審視着眼前的少年。
眼神冷酷如刀,在解剖着少年每一分每一絲的價值。櫻流自顧自地茗茶,而周遭所有的仆人都深深匍匐在地,有個别的身子已經抖得不成樣。
“櫻流君,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留住你吧?”良久,禅院直毘人問道。
“我的身份、我身份所帶來的财富。以及,”
“我的秘密。”
他放下茶具,目光直視禅院家主。那流露清輝的黑色眼睛,什麼都了解。
“跟聰明人打交道,事情就好辦了。”禅院直毘人撚着胡須,再次露出爽快的表情。
“好。如果你要選的是甚爾,我會配合你。”
“隻是别怪我沒提醒你,甚爾他不會來這。”
這就太有意思了。
面對禅院家主假意的提醒,櫻流首先感到的不是好奇、困惑,而是挑戰。
在這無趣的地方,竟然還有挑戰等着他征服。此時此刻,櫻流正是興趣濃濃。
“請禅院家主說說這個甚爾。”櫻流優雅地做出一個請的手勢,開始自己的初步了解。
·
禅院甚爾,十八歲,是家主禅院直毘人的親侄子,但少有人承認這點。
因為他是禅院家的異類。在尊崇力量的禅院家,他毫無咒力,是理所應當的廢物。
“等等。我有個疑問。”
櫻流做出一個暫停的手勢,眼前的禅院甚一粗眉快皺成團,滿臉不善:“幹嘛打斷我的話?”
“甚一君,是家主讓你來給我解釋的,說你和甚爾是同胞兄弟,會更了解他一些。”櫻流語氣柔和,但言語裡的小刀一紮一個準。
“狗屁!那種廢物有什麼資格當我的兄弟!”禅院甚一滿臉橫肉,罵罵咧咧道。
禅院甚一,禅院家主叫來的人。是禅院甚爾的親兄長。
看他極力撇清自己和甚爾的關系,櫻流忖度出甚爾在禅院家是什麼待遇。但是,他并不能完全理解禅院家的思維。
“按照你所說,甚爾君是天與咒縛,天生沒有咒力,但□□的抗性與五感的敏銳超于常人。在遵從力量的禅院家,應當也是很能打的人物。你們卻待他如此輕蔑?”
想想看,一個頂級肉盾坦克,可是勝于尋常千軍萬馬。依照從前的經曆,櫻流太懂甚爾這類人強韌的戰鬥力。
面對他的疑惑,禅院甚一隻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:“還甚爾君?叫他甚爾,或者叫廢物就行。”
秋日下午沒有風,微微的熱,禅院甚一用手扇了扇風,看着立在廊前的美貌少年黑色眼眸清澈,充滿不解。
“在我們禅院家,擁有強大的咒力才對。”他搖擺着手,滿臉不屑,“咒力才是血脈的傳承。什麼天與咒縛帶來的肉///體能力,在外面出錢聘個渾身肌肉的保镖,不也這樣?
“肉///體抗揍能打?那又怎麼樣?連家族組織‘炳’都進不了。”
說着話,他陰郁的目光往上瞟,越過櫻流的肩頭往後看去,随後嘲諷的聲音更是拔高。
“因為‘炳’的成員需要有咒術術式,而他,壓根沒有!一絲資格都沒有!”
禅院甚一面相很兇,一臉嘲諷的臭臉配合他魁梧的身材、拔高的嚷叫,簡直可怖,轟隆隆如大雷落地。在旁的侍女吓得小聲驚叫,即刻捂住嘴,戰戰兢兢。
櫻流很平靜。
知道他說的話,不是說給自己聽的,而是在自己身後的甚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