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,他了解到在禅院家,禅院甚爾為什麼被視為廢物。
因為憤怒,喘着粗氣的禅院甚一肩膀起起伏伏,颠簸如暴風雷雨下的巨浪。櫻流擡起手,拍了拍禅院甚一的肩膀。
錯愕之下,禅院甚一似乎忘了憤怒。
“放輕松。哪怕是親生兄弟,你成不了甚爾,甚爾也成不了你。激烈的否認,隻會暴露你内心虛弱不安的移情,認為自己會是他。”
柔軟的手掌輕若無骨,細長姣白的手指,如展開的玉蘭花般優雅。
禅院甚一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,想要甩開,卻忍不住皺眉回味剛才的話。完全的切中了他對同胞兄弟甚爾那複雜的情感。
劇烈聳動的肩膀,就這樣被櫻流的一隻手輕描淡寫地撫平了,憤怒的浪濤也戛然而止。
最後,禅院甚一臭着臉,目光從不遠處收回。
是禅院甚爾離開了。
“喂你不打算見他一面?不是選中他了。”禅院甚一問道,語氣不免酸溜溜,“因為太廢物,所以才被你選中的吧?”
“我想讓他主動來見我。”
這個想法一說出口,禅院甚一便嗤笑道:“甚爾别的我不了解,有點還是很清楚的:就像是禅院家讨厭他一樣,他也讨厭着禅院家。因為這點,他絕對不會聽從禅院家的指令。連外出任務,都是單獨行動。”
告别禅院甚一,櫻流再次去見家主禅院直毘人。
“請禅院家主兌現幫助我的承諾。”如是,他說出自己接下來的計劃。
撚了撚胡須,禅院直毘人感慨道:“櫻流君,你實在是善于利用人心。”
·
紙門嘩一下打開。
禅院甚爾雙手揣袖,大大咧咧地走進來,也不坐,就站着看着主位上的禅院直毘人。
他碧綠的眼瞳散漫,并不主動開口,神情漫不經心之下帶點防備。
“久請不來啊,甚爾。”
“如果不是我警告你離家出走的事,你這輩子都不會踏進這個房間吧?”
見離家出走的打算被發現,禅院甚爾身體緊繃了一下,又覺得毫無意義,便貓着腰雙手揣和服袖裡,懶洋洋地望着家主。
禅院直毘人雙腿盤坐着,一隻手撐着膝蓋托臉,玩味地看着這個禅院家的異類。
空有叛逆之心。
值得嗎?
依着承諾,禅院直毘人還是發了話:“甚爾,想必最近兩天聽說一些傳聞了。”
是指閑院櫻流選中他的事。
禅院甚爾不答,綠色眼睛朝左邊遊動了一瞬。下一秒,綠眸收回走神,再次流露随意的懶散。
禅院直毘人心中有底了。
他嘿的一聲笑,露出牙齒,表示:“那都是貴客突發的興緻。我們把情況向他說明了,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,他打消念頭了。”
綠眸閃爍了一下。
禅院甚爾說不出是松了口氣,還是舒了口氣,擡掌摸了摸自己後腦勺,嘴裡說着我就知道。
“來這就是為了羞辱我一頓?”
他大掌撐着後腦勺,借着這點力氣,質問家主。
哈哈笑了兩聲,禅院直毘人托着腮看着這個所謂的侄子。
“隻是想告訴你,不要心存幻想。在這個家裡,你不能去的地方很多,尤其是那扇門内。”
“因為那裡的貴客,不是你這等人能接觸的。”
陰沉的房間裡,禅院甚爾用手掌托着後腦勺,往後仰,睥了一眼坐着的禅院直毘人,神色森冷。
很快,他又恢複了滿臉漠然。
“随便吧,規矩你們來定。”說着這樣的話,甚爾轉身離開。
出門已經是傍晚,走廊四處點着壁燈,燈影幢幢,每一步都踩着黑暗交疊的影子。甚爾居住的小屋很偏僻,從主宅到旁院,再繼續往角落裡走。
回了小屋,也沒有燈,隻有半截白蠟燭。點燃蠟燭,暖黃的燭火搖曳,照亮一鬥小屋。
燭火的光,填滿了整個狹窄房間。
禅院甚爾散漫的綠眸盯着桌上的蠟燭,燭花驟然爆開,火苗躍躍欲試地往上竄。
“哐!”
甚爾的大手掀翻桌子,堆積污漬的碗筷、沒整理的殘舊和服、半截燃燒的蠟燭統統抛向半空,叮鈴哐啷摔落地上。
仿佛從黑暗中攥取最趁手的武器,甚爾眼疾手快地捉住白蠟,掌中燭火亂搖,像是個狂跳不停的心髒。也許這正是代替他胸膛裡那個不會跳動的東西。
禅院甚爾抓着這一截燭火,不顧方才家主的命令,悄然潛回主宅。
“這個家裡,你不能去的地方很多,尤其是那扇門内。”
想到這,禅院甚爾近乎猙獰地笑了一下。
他偏要去見那個閑院櫻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