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老夫人滿意環視一圈,又與孫輩逐一問候近況。
“老夫人。”甘靈青忽然出聲,她看向沈清,“昨日的洗塵宴,我瞧着沈娘子頻頻往攬風閣去,不知是身體不适,還是别的什麼……”
“可有此事?”俞老夫人斂眉。
三房歸來,她連着多吃了小半碗米飯。
這麼喜事當頭,卻有不懂眼色的小輩在作妖,她是萬萬不許的。
甘靈青順着杆子往上爬,“可不是,我貼身丫鬟就瞧見了兩回,這一來二去的,還不知在……”
“呀。”
沈清打斷她,佯裝驚喜,“原來甘妹妹這麼照看我,不過衣裳被茶水打濕,怕在賓客面前失了規矩,我才去就近的攬風閣換洗。”
“賓客人多,沈娘子換洗倒也沒錯,可偏偏去了那麼久?”甘靈青追問。
在座的哪個不是浸淫内宅,一舉一動都有一雙雙眼睛盯着。
偏偏甘靈青說這話,眼神卻洩露了情緒。
旁人都眼觀鼻,鼻觀腳。沒人接着甘靈青的話往下說。
久未啟語的洛裘钰,卻溫聲一笑:“甘姑娘,我還想問攬風閣門外怎麼還會有你的丫鬟,果真是關心我内人。”
成事不足的東西!
宮氏不喜的睨了她,親手剝了顆紫葡萄,在老夫人面前讨好:
“老祖宗,您可别聽這丫頭亂扯,就是她愛講些事想跟您親近親近……”
“靈青,你快給老夫人敬杯茶。”
憑啥?
可她還是頂着宮氏的眼刀,心底極不情願為老夫人敬了杯茶。
俞老夫人擺了擺手,到底在意宴席對三房的影響,無事發生自然最好,這段小插曲也就揭了過去。
因洛裘钰請完安,便即刻動身去府學。
沈清想結伴說幾句話都沒機會。
望着那道淡去的身影,她歎息了聲,轉身回到廂房。
坐上小轎,洛裘钰墨眉緊蹙。
指腹盤着腰間的雙魚銜珠玉佩,鬓角碎發拂過線條明朗的下颌線。
為何替她出面。
洛裘钰不明白,方才自己怎麼出聲幫忙,這點事她不是應付不來。
轉念一想,沈清畢竟嫁與自己,是有将她視為迷惑敵人幌子的意圖,但她——
怎麼也算他手底下的助手。
他這隻是對助手的正常關切,誰也不可欺負過來。
“小姐,你可來了,這院落裡都是三房大小姐差人送來的禮品,還有門房擡來一箱陳府送的,說是陳二小姐給的謝禮。”
沈清瞧了瞧院落。
廊道木闆上堆放了許多盒子綢緞,兩壇蘭花盆景,還有些稀奇的擺件。
“都收進庫房,登記造冊,盆景就先擺在正廂房和大爺的書房。”
佩雲卻不忿,“想來都是踏春那日,陳二小姐才有了表示。怎麼卻不見老爺那邊回禮,明明小姐你受了委屈……真叫人心寒。”
何止心寒,她早就放開心懷。
感情争不來,那索性就不争了,兩世為人,看開了反而一身輕松。
“罷了,我已是出嫁女,将來與娘家來往也會少,不必揪着這些不放。”沈清望了眼囿牆處的海棠樹。
似乎枝桠的粉紅花苞更多更豔了些。
沈府,常春苑。
庭院灑掃的婆子們竊竊私語。
“聽說了沒,菱香那丫鬟死在通鋪裡!”
“自踏春那日回來,夫人還打賞她好些銀子,都給寄回鄉下老家。”
“可惜了,或許是撐不住這福氣……”
蘇晴雯聽到外邊的動靜,放下針線活,“好端端的,怎麼會死人?”
“小姐,奴婢聽說是二小姐的丫鬟,無緣無故的暴斃在床上,等第二天值班時才發現的。”
“唉,也是個可憐的,等她家人來了,你去碧霞苑送些東西。”
而碧霞苑這邊,沈淑卻有點吃不下飯。
韓氏過來勸她,“你怎麼了,為一個丫鬟,弄得寝食不安。”
“不是,娘……”沈淑搖了搖頭,“我倒覺得菱香跟我一場,她為人機靈,要不是她把春燕推出去,不然我還不好當衆撇清關系。”
“正是因為這丫鬟太過聰明,所以為娘才不能讓她留在你身邊。
你想,日後嫁人,貼身丫鬟便是陪嫁,為娘不在你身邊,你很難掌控她。
再說,這丫鬟知道太多秘密,踏春卻得罪了陳二小姐,你父親正在火頭上,不可再有絲毫意外。”
韓氏眼眸閃過一絲陰狠,“尤其是沈清,這樣的把柄盡早除去。淑兒,你得明白,當初為娘與你爹相愛,都是沈清母親讓為娘苦熬做了十二年的妾,還不容易被擡正,遷允和你才算作嫡出……”
“娘,我明白你的苦心。”沈淑點頭。
菱香若是要怪,那就盡管去怪沈清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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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半時分,沈清倚在羅漢床,正專注着繡一條腰帶。
“小姐,你的繡工真是越發精進……”佩雲驚歎。
沈清莞爾一笑,“不過繡多了,手沒那麼生。”
“這一針一線,奴婢都看你繡了好久,莫不是……送給姑爺的吧?”
“瞧瞧,都打趣上我了,罰你今晚守夜。”
“奴婢可不敢說了……”
沈清點了點她額面,“大爺明日歸府,你明早去小廚房支會聲,炖點滋補的湯水。”
得了令的佩雲,繼續陪在沈清身邊,繡縫着夏時的衣裳。
姑爺待小姐不錯,若是身體康健,與小姐白頭偕老,也會是一段佳話。
唉,她無聲歎息,投入手上針線活。
翌日,收到腰帶的洛裘钰,微微失神,“怎麼突然送這些?”
沈清臉頰泛了抹紅,“妾身感激,前幾天夫君的幫助,若不是夫君,恐怕妾身一個人也照應不來。”
這麼特意解釋清楚,他應該不會誤會自己,在攀扯情分吧?
畢竟有那三則誓言在前,也不會想被感情絆身。
洛裘钰唇角上揚,笑意有些不達眼底。
僅僅是感激而已?
修長的手指卻卸下石青色雲紋錦袍上系的腰帶,直接換上沈清親手繡的腰帶。
恰好這條腰帶是青色緞面打底,與錦袍倒是和諧。
沈清隻覺臉頰滾燙,杏眸落在腰帶上。
這時,她才發現,洛裘钰的腰部勁瘦,線條往下收窄,寬肩窄胯,衣襟領口微微敞開,露出象牙白的肌膚……
沈清忽而起身,落下一句“告辭”,就往廂房而去。
守在門口的安青,被喊進屋。
“你看這兩條腰帶如何?”
安青摸不着頭腦,“……公子,好像都……差不多?”
半晌,洛裘钰甩給他一記冰涼的眼刀。
“出去守夜吧。”
安青:??
怎麼夫人來了,公子還是這麼難伺候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