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裘钰下馬車前,看向沈清,“夫人,為夫先下去看具體情況。”
“好的,夫君你路上也要小心。”
清瘦高俊的背影,淡出沈清的視野後,她心下也有些焦急。
謠言一出,對洛裘钰的聲譽損害很重。
下半年就是秋闱。若有名聲污點,被打上品行不端、不孝尊長的烙印,就連個保舉的人都找不到。更别提進入考場考試。
這仕途算是毀于一旦!
在她深思的同時,洛裘钰往巷子深處走去,到一處人煙稀少的轉角,冒出一道黑影落在他跟前。
“主人。”連衛單膝跪地。
一身粗麻短打的裝扮,他外貌敦厚,皮膚黝黃。臉上有一條蜈蚣樣的疤痕,橫穿左眼鼻梁,隐約能看見些淡黃的粉塵。
如普通農民,落在人群裡也不打眼。
洛裘钰面色冷沉,“這謠言如何生起?”
他心中猜測無數,俊眉越擰越緊,萦繞在他周邊的氣息,冷冽如寒冬。
“回主人,經過屬下的調查,馬車共三輛。其中供老夫人專車,被俞化風和甘靈青借用。在主人和夫人乘坐馬車離開後,大夫人去了福壽居,老夫人就忽然說要禮佛。
結果馬車一輛都沒有了,老夫人氣急,怒火攻心病倒了。事情大緻就是這樣,都怪屬下不力,讓謠言生起……“
“不。”洛裘钰眯起眼眸。
嘴角甚至微微上揚,透着幾分溫文爾雅。
但熟悉他的人,就會知道,這種表情意味着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。而在這層平靜下,是無比可怕的瘋狂算計。
連衛再熟悉不過,後背已經滲透了不少冷汗。
“流言蜚語,不管來由是什麼,最終都得是美名。”
話落,他的尾音甚至還帶點惡趣味的上揚。
不同于外界印象中的病弱溫和,連衛看到他主人,眼底無盡的蕭殺之氣。
不自覺吞咽了下喉嚨,他帶着洛裘钰的吩咐,躬身告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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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下錦簾,沈清察覺到絲端倪。
想起佩蘭先前說的話,她心裡有了幾分想法,連忙喚來佩蘭,低聲囑咐……
不多時,佩蘭帶着沈清的囑咐,七拐八彎來到城郊的梨園。
這邊清靜人少、風景秀麗,多是出來踏青遊玩的。
佩蘭找到梨園的管事,“我是刑部侍郎俞府家的丫鬟茯荭,奉了大夫人的指示,特來讓孫少爺盡快歸府。”
話落,她拿出一個荷包塞給那個身形寬胖的管事。
“請您快些進去傳話,我得先回去複命了。”
那管事掂量了荷包的份量,面無表情的臉上就堆滿了笑意,樂呵呵的送佩蘭遠去,“包準給姑娘傳到指令。”
佩蘭離開時,假意步伐匆匆回去,可走過一個街頭,就鑽進巷子,找好一個盯梢的位置。
“好!唱得好。”
一襲绯紅色錦服的俞化風,手指端着半杯清酒,看到趣處就高聲贊喝。
欣喜之餘,不忘拉踩,“該是洛裘钰那厮歸返的時辰,他肯定想不到我給他送的大禮。”
“表哥的能耐,豈是他那落魄秀才能相提并論?”
甘靈青沒骨頭的軟在他懷裡,細手為他剝了顆蜜橘,“外頭必定全然是流言風語。這戲是越唱越好聽了。”
叩叩。
小厮前去開門,聽完門外人的一席話後折回。
“大少爺,茯荭姑娘過來轉代俞大夫人的話。讓您盡快回府,那洛子雲似乎想着什麼招式……為避夜長夢多,就讓大少爺您盡早回府。”
俞化風皺了皺眉峰,“我在梨園聽戲,旁人并不清楚,有什麼可怕的?”
語氣中還頗有幾分不屑。
“表哥,姨母擔憂也不是沒道理。洛裘钰本來就聰慧,必不會就此坐以待斃。”
俞化風斜睨她一眼,“那他也未必就能逆轉風向。”
但說完,他想起從前算計洛裘钰,次次都沒讨着什麼好。這次必不能再疏忽大意。
“也罷,回去再議。”
俞化風就讓小厮秦成去馬廄駕來馬車。
在遠處盯梢的佩蘭見狀,加快腳步往原路返還複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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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清帶上帷帽,淺白薄紗擋住她精緻的面容。佩雲緊緊跟在她身後。
街頭兩邊的議論聲,大多是從酒樓茶肆傳來。
“真沒想到洛子雲竟是這種不孝之人,明明寄居在俞府門下,怎麼有臉把老夫人的馬車搶去自己用?”
“不僅如此,他就是個小白臉,空有一副皮囊,實則品行卑劣,不堪為人。”
“枉費了俞老太爺對洛子雲的一番偏寵,你們都不知道,在俞府,作為大房的嫡長孫俞易安,都越不過去。“
“什麼?那洛子雲此番作為,豈不是更加令人不恥?”
“不忠不孝之人,縱有一身學識,也不堪大用!”
這些話如根根毒刺,在洛裘钰這種名字上侵滿了毒素,恨不得将他的名聲毀于一旦。
沈清看着都揪心。
人言可畏,不辯真假的事經過人嘴,成了蓋棺定論的“真知灼見”。
茶肆二樓栅欄處桌邊,兩老人舉杯對盞,聽着下面哄談的事,不由一笑。
“真是怪哉,前陣子我從衛公侯那邊聽聞洛子雲的事迹,這才不過一兩日。”
說到這,他語氣稍頓,“聲評竟是兩個人的做派。”
“這人雲亦雲,沒親眼所見,誰知道他是何種人。安陽侯,可還要再上一壺碧螺春?”
安陽侯撫了撫翡翠扳指,饒有趣味的撚了撚胡須,“再看看。”
“小二,上一壺碧螺春,一碟脆香花生米。”
與他講話的那人,眸底略過絲詫異。不動聲色的招呼小二去上菜。
安陽侯眸光移向某處,嘴角揚起淡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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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連衛的眼裡,洛裘钰一踏出小巷,整個人仿佛變了氣勢。
從冷酷不近人情,到溫和弱不經風。
從健步如飛,到步履蹒跚。
洛裘钰隻用不到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