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五一十地将李晴央白日的行為舉止道出,不敢有半分遺漏。“進了霧山鎮,殿下問我們對外是否自稱商人家族……”
秦敦額頭布滿黑線,嫌棄地說道:“真是沒見識的,竟想用商人身份隐蔽行蹤。”
“殿下從前流落民間,哪敢用官宦身份,扮做商人更為穩妥些。”秦拾倒覺得沒什麼。
裴既南隻默默地聽着,并不言語。
秋玥低垂着眼,繼續講述。半晌後,她盡數道完,便靜默站在原地,等待王爺的吩咐。
這時,秦敦覺得有些話不吐不快,他十分不解道:“殿下今日為何如此行事?縱使從前有指路之恩,給點銀子就能打發,何苦留這種不清不白的人在身邊?”
他想了半天,也沒想明白這殿下為何非得留下喬貫喬銀。
“他倆的底細如何?”裴既南悠悠道。
“十分幹淨,他們與任何勢力都無幹系,隻是普通商人。”秦拾回話。
“她說的迷路,是否真有其事?”裴既南眼珠子烏黑,似是深潭,冰冷又危險。
“我已問過喬貫喬銀,他們怎麼都想不起來這件事。”秦拾道,“也許此事從未發生過。”
“若不是從前相識……難道殿下是見他們可憐,才這般行事?”秦敦眉頭緊皺。
“殿下經年在外,藏了什麼秘密,又打的是什麼算盤?” 裴既南看向她的客房,臉上露出極其輕微的笑,讓人捉摸不透。“你們日後行事小心,她畢竟是聖皇之女,不是什麼愚笨之人,心思不容小觑。”
“是。”秋玥應道。
說到此處,裴既南想起了什麼,狹長的眼眸微眯,似空中鷹隼,淩厲異常,“她的胎記,你可記下了?”
秋玥的頭低得很深:“日間殿下衣袖過長,我無法窺看,今夜待她沉睡,我會設法記下的。”
“嗯。”裴既南眼眸沉沉。
還未尋到李晴央時,他就吩咐過秋玥,見到李晴央後盡快将她的胎記記下。
她手腕上的龍,是“聖皇之女”的唯一标識。
得之,可得天下。
*
翌日,霧山山腰。
馬車之中,李晴央坐在一層厚厚毛毯上,她瞧着窗外景色,好奇道:“馬車走了半日了,怎麼還是這霧蒙蒙的景象,還沒有離開霧山?”
“霧山連綿不絕,還需要再走半日,才能到下一個小鎮。”喬銀答道。
“真大啊。”李晴央歎氣。
她坐車坐得身心俱疲,這麼點路程,若是以前,高鐵一個小時就到了,哪用得着奔波一天。
為了轉移殿下的注意力,秋玥從梳妝匣中拿出那活血化瘀的膏藥,“小姐,已到午間,該塗藥膏了。”
“嗯。”李晴央熟練地将手腕伸過去。
“若小姐覺得無聊,我講些霧山的趣聞可好?”喬銀微微笑道。
昨日小姐救了她,後來得知她竟是宮中的貴人,她又驚又喜,一夜難眠。
今日她穿上了秋玥帶來的同色鞋靴,心中激動更甚,走在街道上不用被人目視鄙夷的感覺,原來是這般美好。
若不是小姐,她和哥哥都過不上這等好日子,他們已下定決心,竭盡所能報答小姐的大恩大德。
“有什麼好玩的事啊?”李晴央一邊問,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着秋玥。
同前幾次塗膏藥一樣,秋玥塗得極為仔細,一筆一劃的,像在描繪她手腕上的龍形胎記。
再想起昨夜半夢半醒時,她依稀覺得有人翻了下她的手……
李晴央有九成把握,裴既南是想讓秋玥記下她的胎記。
她明白,他不需要她是真的李晴央,他隻需要一個擁有“李晴央胎記”的人,便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。
如今她聽話乖巧好掌控,兩方相安無事。若她日後忤逆反抗他,他大可以說她不是真李晴央,把她殺了,然後把“李晴央胎記”安在别人身上,讓他人做“李晴央”。
生死掌握在他人手中,這滋味真是難受。
李晴央如鲠在喉,眼帶苦澀。
喬銀以為她是悶了,哄她道:“霧山最有名的就是霧針茶葉,我從前有幸在附近見過,很快我們就要停下休息,小姐要不要和我去找找看?”
霧針?
李晴央想起香霧樓那道霧針蝦仁,雖然裴既南說它平平無奇,但她注意到他還是吃了好些的,想來他的确是愛喝茶。
若她能找到幾株霧針,或是假裝竭力去尋他喜愛的霧針,不就能順理成章地扮演原書的李晴央,扮演一個盲目深愛他的人?
這樣的人設,一定能讓他放松警惕。
她于漫無邊際的駭人黑暗中瞧見了一絲光亮,眉眼也随之亮堂起來,語氣高昂道:“好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