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織暖。”織暖不動聲色答,手心卻緊張攥着。
看起來很像是對中年婦人抱有恐懼和疏離感。
這點小動作哪能逃過蘇瑾瑜雙眼,她輕輕撣去織暖腰間在秋千上沾染的灰塵,笑道:“織暖,還蠻好聽的,你是哪家的姑娘?”
聽名字,織暖,連姓氏都不曾有,想必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,說不定啊,還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。
“我是潭州的,不是安封人,家不在此處。”織暖低聲回。
她有些疑惑,如此溫柔的娘親怎會生出那樣孤傲的張獨寒。
“哎呦,潭州可不近,早便聽聞潭州此地盛産美人,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假。不過話又說回來,你一人怎會背井離鄉來京城?”蘇瑾瑜試探問道,難不成是為她兒?
不過片刻後,織暖便面不改色從容道:“家裡生了變故後,我便來此地投靠親戚,豈料路上不幸出了意外,幸得張殿帥相助,這才來到此處。”
她毫不擔心這樣的謊話會被蘇瑾瑜聽出,她覺得以她看起來柔軟低順的态度,看起來絕對不像耍心機的。
蘇瑾瑜自然是不全信她的話的,是有多巧合才能在人煙浩穰中恰好遇到張獨寒?她并不幹預張獨寒親事,可如今這事實在不合規矩。
“是個可憐的孩子,均夜不許你出院吧,”蘇瑾瑜神情真摯,眼中試探一閃而逝,她握起織暖的手,“我猜你平人出身,應是不知曉世家的規矩,這女子未婚嫁前是不能進男子家的,其一于禮不合,其二有損世家和你的名聲。”
“均夜正是看在這一點,隻能委屈你在這偏居一隅,這哪有外頭自由。”
“不如這樣,我送你去外頭的莊子住,莊子在安封最東邊很是素淨,你也能自在許多。”
織暖猜了個大概,均夜,是張獨寒表字。
看來侯府大娘子誤會了她同張獨寒之間的關系,以為她倆是情意相投。殊不知,張獨寒隻是懷疑她身份才将她關在此處的。
莊子,織暖不想去。
去莊子哪有在這好吃好喝被伺候着自在?更何況,她不太信蘇瑾瑜會有如此好心,将她趕走才是她的真實目的吧。在月影軒的這段時日,她能确切感受到,張獨寒是對她沒什麼惡意的,漸漸的,也開始卸下防備。
織暖思忖片刻,不如将錯就錯,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開始演戲,“事到如今,我也不敢再瞞大娘子,我與張殿帥屬實情投意合…我不想離開他,”衣裙下的雙腿因恐慌在顫抖,耳根紅透,織暖抿抿嘴,聲音帶上了哭腔,“還望大娘子成全。”
禮儀道德全是狗屁虛話,活着,活着才最重要。
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刻的初衷,或許是沒有依靠,或許是在外求生艱難,她本能的想要在危機中攀附這份短暫的安甯。
三分恐懼七分祈求,蘇瑾瑜也是過來人,這落在她眼裡再正常不過。
蘇瑾瑜将她扶起,驚訝不已,她直言道:“快起來,我且隻問你一句,你們…有無夫妻之實?”
這才是她最在意的。
織暖一下愣住。
她未曾想到,蘇瑾瑜會問的如此直白。
她羞赧垂下眸子,輕輕點了點頭。
一瞬,蘇瑾瑜若五雷轟頂。
她兒居然是那種人!
那邊正火急火燎出皇宮的張獨寒打了個噴嚏,整夜,他同聖上趙徹、樞密使封晟玄、軍師狄廣、尚書右仆射中書侍郎蔡子敬針對城防圖洩露一事再次商議對策。
能盜走城防圖,說明朝廷内部出了奸細。巽風更像是個有預謀的組織,其實力不容小觑。
最終張獨寒力排衆議,以官職立誓說服衆人将兵馬調往與正陽南接壤的斜橋城。按照城防圖布局,斜橋兵力部署最盛,而位于正陽東的紮陵城因地勢高聳占優部署最弱,論誰都不曾想到再調兵去兵力充足的斜橋。
或許南冥會賭大興将斜橋兵馬調往紮陵,畢竟紮陵部署空虛,再趁其不備反過來攻打斜橋。
又或許南冥會直接攻打部署薄弱的紮陵。
誰都不知曉将來會發生什麼。
南冥賭的起,大興卻賭不起。一旦賭輸了賠上的不止是一座城,更是千千萬萬條鮮活的人命。
張獨寒此舉着實出其不意,賭的便是南冥人會大肆攻打斜橋。大興兵馬本就不足,此舉無疑是刀尖舐血,破釜沉舟。
……
日頭未升,天邊暈染出橘黃光暈,連日的晝夜不眠使得張獨寒面容稍顯憔悴,帶了些許倦意。隻是那雙眸子卻仍是深幽,帶着不容置否生人勿近的氣場。
才回府上的張獨寒便被叫到祠堂,給列祖列宗下跪。
張獨寒滿頭霧水,拱手道:“父親,兒子不知犯了何錯?望父親指點。”
上次受家法跪祠堂還是他十三歲時,因醉酒而無禮,吵鬧着要府上下人去給他抓青蛙,抓青蛙倒也無妨,隻是,那是冬日。府上原先的管家還因此掉入山洞,凍掉半個耳朵。他也因此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。
他并不知曉自己當時為何非要青蛙。
隻是自此,他再未允許自己喝醉酒。
張海定為朝廷效力一生,直到今年年初因身體日況愈下才不得已歸鄉調養,是蘇瑾瑜捎信他才連夜從鄉下歸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