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站在光亮前,呆呆的望向窗棂外。
出府後的一切就像一場夢。但她不能回去,起碼如今的她還沒有本事能在那個豺狼虎穴的地方生存。
娘死了,大娘子掌家,又一心要她死,她回去豈不是送死。
怎就走至今日了呢?
她好久未見過齊玉了,不知道他最近怎樣,她還想問問那日他為何從船艙中憑空消失。齊玉還曾允諾過會為她帶薛家鋪子的炒貨糕點,她還沒吃過呢,娘親也沒吃過。
一陣酸澀又襲上心頭。
站了許久,朦胧間再撇眼時,她驚覺門前竟多了個寬闊高大的人影。
是張獨寒。
隻見他站在門前,手裡抱了團金粟璎珞錦衾,經吳嬷嬷開鎖後進了門。
他摸黑走向前卻被地上折的那根椅子腿絆了個踉跄,皺着眉一腳将木棍踢開時,豈料正正巧巧踢到椅子腿的尖利處,僵了一瞬。
看他那樣子,隔着黑靴的腳趾定然生疼。
人在屋檐下,不得不低頭。本着如此原則,她還是有必要讨好他的。
“小心點。”織暖好意提醒,雖然沒什麼用。
張獨寒強撐着未理會,甚至神色不曾有半分波動,他借着院内燈光将錦衾扔在床榻上,随後便往外走。
隻是将要邁出門檻時,他突又轉身朝織暖走了來。
織暖見活閻王朝自己走近,心底的小算盤哐哐作響,以她如今的身份,她或許該害怕。
見他步步靠近,她驚恐着步步後退,直到她的腰肢猛然撞上關不緊的窗棂一角,身子一個激靈,不受控挺起了胸膛。
她吃痛撫了撫細腰,垂眸并不看他。
張獨寒視線自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掃向她臉龐,見她臉上脫了的妝容花裡胡哨,紅一塊青一塊,像隻小花貓,忽然很想逗逗她。
他一隻手按在她旁邊的窗上,居高臨下看着她,“為何不敢看我,怎麼,你怕我?”
眼下女子先前分明張狂的很,如今卻表現的極為怕他,實在說不通。
織暖支支吾吾,眸子眨的飛快,弱弱道:“大人英姿偉岸,饒是哪家姑娘都不敢看的。”
張獨寒一怔。
能如此大言不慚說這種話,她絕對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姑娘。
不過,她好像在誇他,誇他英姿偉岸。
他嘴角竟莫名扯了扯。
織暖想從下面溜走,往下看找尋逃跑時機時,無意瞥見他拳頭緊攥,指尖泛白,心下一驚,他總不至于要打她吧。
思及此,她突然倉皇跪地,語速飛快,“我承認我怕您,但我不是巽風,我沒有說謊。”
張獨寒偷扯的嘴角收攏。
他俯身,與她齊平,平靜望着她。
少女長睫翕動,她模樣靈動似小鹿,面上的紅印絲毫未影響美貌半分,眼角洗去的火形圖案尚殘留些許痕迹,平添幾分嬌美憐人,略施粉黛已足夠攝人心魄。
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,将金創藥塞到織暖手裡,沒說話。
織暖一愣。
他為何要送她藥送棉被,不該是懷疑她,想她死嗎。
不對,她身上哪裡有傷疤?
!
她低頭看了眼自己胸脯,反應過來,面上漲紅着臉低下頭,實則心中大罵變态色狼。
張獨寒咳嗽幾聲,看向窗外。
“為何關心我?”她突然問。
他竟沒否認:“口口聲聲說不是巽風,那便證明給我看。”
“不早了,歇着罷。”他起身甩甩衣袖就要走。
他對她,塗生一分來路不明的憐惜。
窗外枯木樹影搖曳,映在牆上形同鬼魅。陳舊房間本就偏僻,聽着窗外呼嘯可怖的風聲,織暖内心驚懼不已。
以她如今的身份,哪能直言要燈盞。
見他欲走,織暖心裡突然生出幾分惡趣味,想試試裝柔弱能不能讓他留盞油燈。
她下意識拉住他衣擺,聲音嬌軟勾人,“别走,好黑,我怕。”
張獨寒心底一顫。
樹影随着陰冷嚎叫的風肆意扭動,若潛遊于陰森可怖的深海,下一瞬便将人撕扯入海底。
張獨寒側過臉不動聲色垂眸望向她,少女水汪汪大眼閃爍有神,眼裡似是又蓄滿了淚,她似有若無的瞥向牆面。
他俯下身,捏起她下巴,面無表情道:“我不走你豈不是更怕,嗯?”
織暖長睫飛眨,撇過臉去不看他,臉頰绯紅,表現的極為害羞。
“吳嬷嬷,你過來,”張獨寒朝門外高呼,見婆子進門,他起身,“你在房裡守着她,别讓她跑了,另外去拿兩隻蠟燭,一盞油燈來。”
“是。”吳嬷嬷行禮恭敬道。
張獨寒看了眼蹲在地上的織暖,沒再說什麼,擡步離開。
織暖顫顫起身,望着他離去的背影,心間蓦地松了口氣。她又輕錘了錘自己腦門,她懂了,他吃軟不吃硬,以自己的相貌,求他,手拿把掐,勝券在握。
半晌,織暖驚覺牆上擾人的婆娑樹影竟不見了。她打開窗棂探看,一陣冷風迎面撲來惹得她打了個寒顫,借着皎皎月色,隻見碗口粗的小樹被人攔腰砍斷。
光秃秃樹幹亂糟糟倒在地上,丢了生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