織暖狼狽跌在地上,腦中不斷回想這幾日以來發生的事,從她來安封到被選中進海府,一切都太過巧合。
莫非是趙月殊?在安封無法光明正大殺她,便想出了如此法子緻她于死地?
她失神想着,壓根顧不得身上的黑袍雜亂不整,整個人身子僵住,好半晌才求助般的望向張獨寒。
張獨寒緊盯眼前人,少女長睫撲閃,翹鼻如峰,眼尾泛紅,令人沒來由的心亂,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做給誰看。
“害你?”他斂起目光不屑道:“誰如此無聊害你,我怎知不是你自己縫的,”他站起身,停在她身側:“你可知自古以來的奸細都有何下場嗎,他們或被五馬分屍身首異處,或罪及家人連坐九族,而似你這般稍有姿色的淪為玩物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不過…或許我可以保下你,隻要你實話實說受何人指使。”
從初遇到如今,無故消失的巽風,憑空而來的城防圖,她的确可疑。此話也僅是為警醒她,若眼前女子果真是巽風,他斷不會留她一命。
他的聲音愈加冷冽,好似将人卷入無底冰湖的漩渦,奮力掙紮卻逃脫不得。
這番話猶如晴天霹靂,他的意思是确确實實懷疑自己是奸細了。織暖身子一顫,支支吾吾的解釋,“我先前騙你,隻是為了能平安下山。”
她紅了眼眶,扯住他衣擺,拼命辯解:“我真的不是巽風,我離開獅峰山後,身無分文隻想尋個活路,誤打誤撞進海府參與了火壺表演,可我隻為謀财,并不知曉那東西為何會在我身上,你遲早會知曉抓錯了人的。”
張獨寒有些不耐煩,緊了緊眉,“抓錯?”
這樣的話他聽過很多遍,有男人、婦人、幼童、老妪,形形色色的人,他的做法是,甯可錯殺一百,絕不放過一個。
“我給過你機會,是你自己又回來。”
下一瞬,張獨寒惡狠狠扯住織暖胳膊,用力一甩,将她按在禅椅上,他的手支撐在椅把手上,将她困在方寸之間,彎腰居高臨下看着她。
“我沒送你進大理寺獄已是手下留情,若不是那玉簪,你早見閻王了。”
聖上曾向殿前司下旨,凡見此簪,手下留情,網開一面。
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,呼吸間噴灑的氣息纏繞混雜在一起。
織暖渾身不适,隻覺臉頰發燙,不敢直視他。
她怕極了他,全然聽不進他在說什麼。她現在很忙,忙着扯淩亂的衣裳,一急反而更易出錯,沒系緊的衣帶在拉扯中滑落,漏出頸間大片雪白肌膚,盈盈包裹的一團凸起若隐若現,凸起上有個紅色圓形傷疤,是她排練時被濺落的火星子燙傷的。
她又羞又怕,忙蓋上衣袍。
夜色下的昏黃燭光竟為這危險平添幾分暧昧。
這笨女人在做什麼,引誘他?
他雖表面上不像好人,但是實際上也确實不算好人。
不過他長這麼大,沒接觸過女子倒是千真萬确。他覺得女人既麻煩又愚蠢,有句話說的甚是合他心意,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。
張獨寒呼吸一滞,移了目光,耳根通紅。
正此刻,一女子突推門而入,興奮歡聲道:“哥,你回來…了,”話未落地,一切盡收眼底,她人愣在原地,“你們…在幹嘛。”
氣氛尴尬無比。
織暖一驚,臉頰绯紅,用手推推張獨寒胸膛就要站起來。
張獨寒輕咳兩聲起身,臉色恢複冷漠,“阿休,誰允你不敲門便進來的,無禮。”
張休撇撇嘴,看着兩人,心中怒火翻湧。
“怎麼,我壞了哥哥的好事嗎,”她氣鼓鼓走向前,指着織暖,趾高氣揚道:“居然妄想勾引我兄長,他有婚約在身,你絕無可能,别妄想進我侯府門!”
她同秦家嫡女秦詩見過幾次,對其印象稱不上太好。但隻要是分走她哥寵愛之人,她皆不喜歡。
眼見着織暖隻顧一臉懼意整理衣袍,甚至連眼神都未給她,張休覺得自己的人格遭到了侮辱,覺得自己怒火無處發洩。
她擡手就要給織暖一巴掌,被張獨寒攔下。
張獨寒握着她的手臂重重一甩,“張休!”
他闆了臉厲聲道:“跟誰學的愈發沒有禮數了,出去!”
“我沒有禮數?”張休指着織暖,看向張獨寒高聲道:“那你有禮數,你有禮數都将人帶到府上來了,是,我是管不了你,可父親母親的話你總該聽罷!”說着轉身欲走,她要去告狀。
此刻,織暖神情才從恍惚中歸位。
“你誤會了,”織暖忙解釋,“我同張殿帥萍水相逢,不熟。”
張休轉身,見眼前女子面若桃花,楚楚動人,惹人生憐,她更氣了。
她語氣不悅:“哭什麼哭,你就是用這手段勾引到我哥的罷,我可不吃你那一套!”
織暖還想再說什麼。
張獨寒擡手示意她勿要再言。
她不明白他為何不解釋,她唇瓣動了動,卻是未出聲。
張獨寒太懂他妹妹了,張休吃軟不吃硬,最喜熱鬧玩樂,說些好話便能讓她消氣。
“阿休,”他語氣舒緩些許,顧左右而言他,耐心道:“新年上元節的廟會你想不想去,我可瞞過母親帶你出去。”
表面妥協,實則他心裡實在不願他這位任性的妹妹跑到侯爺夫人面前胡言亂語,着實麻煩。
張休輕哼一聲,雙手叉腰瞪大雙眼看向他,“你休想收買我,我才不會上你當!”
“你就是害怕我去找母親告狀,你一個有婚約在身之人居然還與别的女子糾纏不休,”她皺眉道:“你就是護着她,藏着她!”
聞言,張獨寒未反駁,他确實是藏着她。
他并不想聲張織暖在此地,與他而言,人是他偷偷帶回來的。織暖嫌疑極大,但她究竟是不是巽風仍是未知,隻得暫時秘密将她放在此處。
更何況玉簪之事,亦是個疑問。
張獨寒上前毫無表情拽過張休的胳膊便往外走,全然不顧嘴裡喋喋不休叫嚷“放開我”的張休,留織暖一人獨自在會客廳待着。
半晌後,有個面容慈善的婆子自稱吳嬷嬷,将織暖領去了栖遲苑靠牆角的偏院月影軒,織暖甫一踏進房門,便聽聞落鎖聲。
她這是被鎖進來了。
敲門叫嚷半天無果後隻得認命,她打量起房間。
織暖環顧四處,房間極小,經外面通明的燈光烘亮,能看出僅有一張鋪了薄薄茵褥的床榻,角落扔着個折腿的落滿蛛網的木椅,顯然是許些時日未住人,陰森可怖。
房内的炭火才燃起不久,并不暖和。
盡管有夜爬獅峰山的經曆,眼前的一切仍讓她膽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