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子立馬暖和了起來,喝得她有幾分微醺,隻是灌進來的寒風仍然凜冽刺骨,她當即挽起袖子輕踩小凳收起支摘窗。
随着支摘窗吱呀地關上,推門聲緊接着響起,聽見動靜沈念慈腦子裡那根線繃的緊緊的,她忙拾起外袍掩住藕臂。
須臾滾輪辘辘聲似屋外綿密的細雨,潤物無聲似覺察不到的飄進屋内,可沈念慈卻清晰的聽見這窸窣的聲音,這道聲音一直萦繞耳畔,直到她轉過身瞥見那道陰沉沉的身影。
燭影籠着男人清隽冰冷的面龐,他穿着玄色常服,眉眼俊朗面容稍顯孱弱略有幾分蒼白,男人劍眉英挺薄唇緊閉,坐在木雕的輪椅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,與她的視線緩緩交織。
沈念慈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人,即便男人的眼神深邃宛若寒冷刺骨的冰霜,她卻兀自出神。
她長在鄉野十多年從未見過這般俊俏的男人,鄉野的男人常要種田做農活,炎炎烈日曬得他們皮膚黝黑,也隻有東村頭的秀才生的白淨,可即便再白淨秀氣也不如眼前的青年。
“你是誰。”
正當她細細打量面前的坐着輪椅的男人時,他突然冷冰冰的開口,打破這詭谲的氣氛。
沈念慈愣了愣,猶豫良久才低聲解釋道:“我是……我是沈家的,是你的妻……”
顧硯略微沉吟,在他還未出事前兩家的确有過婚約,且他屋裡向來沒有女使伺候,待覺察周圍包裹的紅綢,以及女子身上穿的朱紅色寝衣,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麼,當即面色一沉,嗤笑道:“我竟不知自己何時娶了一個妻子。”
他也曾是鮮衣怒馬的少年郎,一朝跌入泥潭的滋味并不好受。墜馬後他折了兩條腿,或許旁人認為他此生再無望,可這不等于他可以翻雲覆雨随便毀了清白姑娘家的一生,故而祖母幾次三番催促他娶妻,他都毅然決然地拒絕。
沒想到祖母如此迫不及待地迎了沈家女進門,這次他連自己娶妻這件事都不知道,叫他如何承認自己有了妻子。
更何況以他先前與那沈家姑娘相處來看,此番她肯嫁進來不過是趨炎附勢若非為了銀錢她怕也是避之不及,他們肯定以為他活不長,打定主意要從他身上得到些錢财,像這樣的女子,他從前就見得多了,他絕對不會認下。
想到這顧硯眸色晦暗心底的厭惡之情更甚,骨節分明的長指捏住衣擺,他怒聲道:“給我滾出去,誰跟你拜的堂誰才是你的夫婿。”
男人的怒斥聲震的沈念慈耳朵有些脹疼,她吓得身子一凜,細白的脖頸不自覺地瑟縮,她無措地揉捏着寝衣裙擺,顫巍巍道:“對不住,但求你别趕我走……”
她心裡着實沒底,倘若因此被趕出去,她又該何處安身,沈家容不下她,回到鄉野亦是死路一條。
顧硯盯着她神情有些複雜,他隻是想把人趕出去罷了,看眼前女子嬌弱的仿佛風一吹就能倒,他蓦然想自己醒來發現雙腿沒有知覺的痛楚,他心底燃起的怒火頃刻之間偃旗息鼓。
稍稍瞥了她一眼,他頭疼的捏了捏眉心,兩道劍眉緊緊的擰起,沒再執拗地将人趕走,隻冷冰冰的說道:“今日我且容你留下,明日一早你給我滾出去,先就寝吧。”
權衡下他隻能想到這個法子,想必外頭宴席未散,若鬧得人盡皆知,丢得是兩家顔面。
沈念慈茫然地站在那,腦袋昏沉沉的隐約隻聽得休就寝兩字,她下意識地挪動步子想走,可耳畔陡然響起吳媽媽臨走前嚴厲的囑咐,她低着頭緩步走到男人身側。
擡手玉指輕勾他外袍松垮的系帶,欲脫去他外頭罩的衫袍時,一雙溫熱的大掌擒住她手腕。
撲面而來的酒氣熏得顧硯直作嘔,他用力地推開她,惱羞成怒道: “不許碰我!沈家難道沒教你規矩麼?行事怎如何孟浪,便連秦樓楚館的妓子都比你知羞。”
他本想留幾分顔面給她,畢竟一個女子剛嫁進門當晚就被休并不是好事,沒想到這女人竟不識好歹,妄想勾引他,好大的膽子。
沈念慈趔趄兩步險些摔着,杏眸微擡瞥見男人深邃的眼神似能窺見他眸底的冰霜,她不敢再動,她有些頹喪,世家公子居然比她鄉下的爹爹還難伺候,哪那也不許碰,這以後叫她如何照顧。
“商陸!商陸!”顧硯轉動輪椅,朝着門口喊。
忽而一個魁梧的壯漢破門而入,他兩頰滿是濃密的虬髯,雙目猙獰惡狠狠的盯着沈念慈。
顧硯厲聲道:“喚人過來,把她帶去後廂房。”
商陸點頭,旋即長臂一伸,“沈姑娘,請吧。”
沈念慈沒轍隻好跟着他走,目光不經意瞥過榻上繡有百子龍鳳繡紋合歡錦被,紅的甚是刺眼。
新婚頭一夜,沈念慈沐浴更衣後就被安置在後廂房歇着,夫妻二人就此劃清泾渭分明的界限,委實沒有半點情意唯有生澀與疏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