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無常是比白無常冷靜許多,兩人一合計,拿着鏡花水月回地府了。
屢屢魂靈被藏青色火焰碎片砸穿,百千魂絲都穿過卿無言的身子,飛去地府。
不比上次的白魂輕松,這次的黑色魂靈穿過身子,卿無言感覺自身身子燥熱非常,血氣上湧,待最後一絲魂魄穿過他時,仿佛因為積壓了太多難以承受的力量,他昏過去了。
而本該在卿無言懷下的朗月,就算剩一口氣,也伸出手往木屋那處爬去,他的手和嘴唇都在微微顫抖。
他沒有保護好妹妹。
坐在鳳染秋背上尋人的南荒,在上空目睹一切。
骨瘦如柴的朗月拖着自己的瘸腿和斷裂的骨頭,不斷掙紮着,好似要抓住什麼。南荒不明白朗月在幹什麼,他的五髒六腑全都碎了,他不懂麼?這是會死的。
還有卿無言……他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,沒有活人氣息,惹得南荒的唇發抖,沒有人說卿無言會死。
“小鳳,你主人在下邊,快飛下去。”
在日光下沐浴的鬼冢,無花草點綴,隻有屍骨遍野,死亡氣息遍布每一塊沼澤。
仿佛又在鬼門關走一遭的卿無言,抓着泥土塊挪動着身體。他不知此次渡劫為何如此艱難,在鳳凰村那次,明明是很複雜卻又輕松的渡魂過程。
“仙人!我以為你死了你知道麼?”
南荒就近從鳳染秋背上跳下,大吼大叫道。從他的表情不難看出,他是真的以為卿無言要死了。
反之,鳳染秋就淡定得很,第二次的死亡,身上術法依附的靈氣就會消失,主人的靈氣是純黑色,還飄在彎刀上。
“朗月死了。”卿無言借力側坐在一幹樹枝上,捂着胸口道。
四個字,幾人聽得平靜,心裡都莫名湧着異樣的感覺。
因為他們不覺得朗月該死,朗月是隻好狼,他隻是為了找妹妹。
“鬼冢所有的魂靈,都消失了。”卿無言未等南荒和鳳染秋消化朗月的死訊,就再次火上澆油。
他們是死過一次的鬼,不懼怕死亡,卻覺得死亡這個詞本身就很殘忍。
死無全屍,魂飛魄散,是鬼冢魂靈的結局,盡管他們并不知道發生何事。
魂靈穿過多少次,卿無言都記得,是五千八百零二次。
“我們給他們立個碑吧,死了總該有個去處。”卿無言言語冷淡,卻噤着淚。
落葉歸根,是他在别處聽來的,雖然沒有人給他立碑,但是魂靈是無辜的。
“嗯,好。”南荒癟嘴道。
“主人,我來唱歡送歌。”鳳染秋接茬。
鳥兒在鬼冢唱歌,兩鬼在徒手堆墓,悲涼至極。
送回地府的鏡花水月在奈何橋上展開,所有的破碎都融在這個追蹤鏡裡。
衆鬼不是有意要瞧卿無言們的脆弱,他的曆程有趣,自是有小鬼們愛看,因此還有人寫了戲本子呢,卿無言在地府可算得上一号人物了,殺伐果斷,聰明仁慈,機敏冷靜。
而此次曆劫,慘字難以言說。
“爹爹,他們怎麼都不見了。”大眼小鬼頭問着,她小,不知情感複雜,不懂何為死,隻知道人不見了。
孩童的天真,衆鬼的沉默,以及黑白無常端着茶盞頓住的手,都在明說,地府新任考核是真心嚴苛。
可鬼冢并不在考核名冊内,黑白無常使了個眼色,但又不能打草驚蛇,這事定有内鬼,待找機會,勢必打他個措手不及。
兩鬼一鳥在鬼冢三日,硬生生将這墳墓一個個堆了起來。卿無言手上繭子多也出了血,更不用說南荒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,兩隻手滋啦冒血,破了皮讓他痛得酥麻又折磨。
傳說歡唱樂曲,破碎魂靈就能找到歸家路。
對于鳳染秋來說,卿無言在以往就是個她曆劫的半道主人,不摻雜過多情感,半月有餘,卿無言所做一切都雲淡風輕,就連笑臉都鮮少。
陰間使者背上的命案足矣讓一人成為冷血的怪物。
但過鳳凰村聽聞他為佘月求了補魂水,又看現下他為了鬼冢的魂靈們徒手刨土,她心中多了絲絲敬意和欣賞。
因這情愫,鳳染秋更加賣力開喉,也是在鬼冢唱了三天三夜,嗓子都冒煙。
卿無言隻得誇下口,說去了楓葉國想買什麼便買什麼,兩個都是孩童脾性,說了便乖乖聽着,他就是看準他們好哄騙這一點。
離開鬼冢之際,卿無言找了個木闆,讓南荒題字。
極樂之家。
自此,鬼冢不再是鬼冢,極樂極樂,望小鬼頭們飄向遠處,也能快樂無憂,這是不用再受圓月折磨的快樂去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