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洺執這番話,言初感覺自己好像聽懂了,但又不敢相信自己是真的聽懂了。
她雖然沒談過戀愛,但她不傻。陸洺執的話,她覺得能給出一個看似正确的答案,可是,她不敢。
言初不想面對,不想回應,她現在隻想喝到斷片,失憶,最好能一覺醒來,把陸洺執那一大串兒疑問,徹底從腦子裡删了。
不行,她必須、現在就要喝醉,她必須現在立刻馬上就要喝到失憶!
言初索性低頭拿起那瓶還剩半瓶的紅酒,一聲不吭地往陸洺執杯裡倒了一大杯,動作太猛,酒液都沿着瓶口溢出來了。然後又給自己倒滿,朝陸洺執舉起紅酒杯:陸公子,咱倆把這杯喝了。”
陸洺執皺起眉:“啊?”
她壓根不等他反應,直接一口灌下去,隻為噎死那番話背後的答案。
陸洺執眼神陰了兩秒,可也不想在酒上輸了她,也沒再說什麼。擡手,喝盡杯中酒。
言初喝完那一滿杯,細細感受身體被酒精侵襲的程度,嗯,不行不行,遠遠沒達到她想要的程度。還是清醒,還是能記陸洺執這索命鬼剛才問了什麼。
不行,還沒醉,還得喝。
她抓起瓶子,毫不猶豫地把剩下那點底倒幹淨了,又咣咣倒了兩個滿杯:“陸公子,為了慶祝咱們順利簽約第一天,再幹一杯。”
陸洺執看她那架勢,眉頭擰起來:“不是你發什麼瘋啊?我問你話呢,你别逃避行不行?你趕緊幫我分析分析,我是真不明白,我就想知道——”
言初吓都吓死了,趕緊打斷:“你把你這杯喝完,我就幫你好好分析一下。”
話音一落,她已經咕嘟咕嘟幹完了自己的那杯。
陸洺執幽怨地盯着她,無奈仰頭把這杯酒也喝了。
言初用手指着空瓶子,擡眼看他:“陸公子,酒沒了。咱們再喝一瓶吧。”
陸洺執正靠着沙發背發呆,聽見這話猛地又“啊?”了一聲,轉頭一看,言初那眼神,堅定得跟要入黨似的,眼底寫就寫着一句話。
我現在,求醉。
陸洺執真被她這股子決心整不會了,擡手揉了下臉:“行行行,喝不死你。我現在就去拿。行吧,祖宗!”
他站起身,嘴上罵罵咧咧地去了趟酒櫃,又翻回來,啪一聲,拿了瓶一模一樣的酒放桌上:“來,多喝點,反正這酒便宜,就這樣大口大口喝也行,但我告訴你啊,你不許浪費,能喝就給我喝完它!”
正合我意,我現在隻想喝到失憶。言初想。
平常人喝紅酒都淺斟慢酌,他倆這哪是喝酒,純屬較勁。誰也不服誰,誰也不讓誰,倒酒都不眨眼,滿杯倒、仰頭灌。很快,第二瓶酒就見了底,陸洺執便去拿了第三瓶,第四瓶……一杯接一杯,到最後,整整四瓶1990年的羅曼尼康帝,就這麼見了底。
到後面,陸洺執拿來第五瓶後,整個人軟在沙發上,眼神已經開始飄,盯着對面落地窗外那片波光粼粼的泳池,眨巴眨巴眼,總覺得水面像長出了光環。
言初也坐不太直了,眼裡頭頂那大吊燈好像在轉,光影一晃一晃的,跟做夢似的。
陸洺執整個人都快跟沙發粘一塊去了:“祖宗,我就是想問你個問題,讓你幫我想想答案……你為什麼要把我往死裡灌啊?咱倆有仇嗎?”
言初聽到這個人還沒放棄問她,手一抖,連忙又倒滿一杯,抓起杯子就又是一口悶。
咣當一聲,酒杯落在桌上。
這杯酒下肚,言初耳邊嗡嗡的,像有人拿棉花團死死捂着她的鼓膜,周圍的一切都遠了,隻剩酒勁頂在腦門上。
她知道自己終于開始醉了。
太好了,輕松了,輕松了……
終于可以不用把自尊像盔甲一樣穿身上,可以随便說點廢話,可以不聰明,可以不硬撐……
雖然她也知道,自己之前每次喝多,就會幹些特别丢人的事。
但沒辦法,陸洺執抛出來的問題答案實在是太可怕了,她甯可喝死,喝到失憶,也不能給他這份答案。
言初回頭,安安靜靜地盯着陸洺執。
陸洺執被她看得有點發毛:“你看我幹什麼?”
她沒回答,繼續看他,眼神慢慢變了,從恍惚到清醒,從清醒到失神,最後突然開口:“陸洺執。”
他坐正了點:“嗯。”
“你為什麼非要招惹我?”她問。
“我什麼時候招惹你了?”
言初搖搖頭:“你知道……我為什麼答應跟你簽那個合同嗎?”
陸洺執沒敢出聲,卻偷偷往她那邊靠了點,心跳已經不太對勁了。他預感言初接下來要說的話,會一下把他砸得很疼,或者很軟。
言初盯着他:“其實,你拟的那份合同,我最開始吧,是死也沒打算答應你的。”
“我就是覺得,你和我,壓根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我跟你在一起,就像是踩在一塊碎冰上,隻要是滑了一步,就會掉下去。所以我真的特别怕,怕但凡離你近點,我就會看不清楚,忘了自己原本是什麼人,怕我哪天突然發現,我的世界已經變成你那一套了,然後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。”
“可你知道嗎?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,你跟我說,你記得我想上大學這事,你還早就去查了我能上什麼學校,我那一瞬間,真的……很意外,也很驚喜。”
“沒有人在乎過。”
“我養父母死了以後,沒有人問過我,你想做什麼、你喜歡什麼、你想去哪兒、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。就沒有人在乎過我。我一直覺得吧,我這輩子,大概也就這樣了,努力、活着、哪怕死了都不會有人知道。可是你不聲不響地、特别認真地,幫我做了這件事。我知道你可能沒當回事,就是為了打動我,讓我和你簽這份合同,但我真的……”
言初用盡全力,把最後那幾個字說出來: